宽迪克老人听滕宾提起木刻石刻,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起身走出客厅。
不多时,老人拿着一只羊皮袋子重新回来,解开束口的绳子后,老人从里面掏出几块古旧破烂的石条木片,随意摆放在地毯上。滕宾随手捡起一块,不动声色的仔细看完,便递到毕澄手中,示意毕澄鉴定一下,随即自己又拿起一块。
其实毕澄根本不用看,因为那只羊皮袋进门之后,自己的左手食指就动个没完,此时都有点震麻了。但毕澄还是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说来也怪,这些木块石条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看似又不像文字,有些简直就是抽象画,毕澄虽然大学是学历史的,也算见识过不少国内国外的古文字,但这种文字却是从未见过。过了好半晌,毕澄觉得这些字似乎跟甲骨文有点神似,却又全然不是一个体系,倒像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失传文字,至于更多,毕澄就一无所知了。
眼见滕宾在向自己使眼色,毕澄明白滕宾在询问真伪,毕澄下意识的犹豫了一下,却又不得不点了点头。
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顿时浮出滕宾嘴角,随即又迅速消失不见,只见滕宾沉吟片刻之后,便开口说道:“宽迪克先生,您能否告诉我这些木刻和石刻的来历?”
宽迪克老人咳嗽了一声,随即说道:“要说这些东西,还是我年轻时在和田采玉时得来的,有一次我沿着一条河谷捡拾‘山流水’,哦,也就是被冲进河谷里的羊脂玉原石,走着走着就发现迷了路,这时候一片巨大的黄毛云从天边飘过来,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沙暴就来到了,多亏我提前找了个石窝子躲起来,这才没被沙暴卷走。但这场沙暴实在太大,把我整个埋了起来,风停后,我好不容易扒开沙子钻出来,然后就看到这些木块石片散落在我身边,因为上面有些奇怪的图画文字,所以我就捡了回来,说来也怪,虽然在沙漠里辨不清方向,但我总感觉有人在前面引路,足足走了一天一夜,最后还真就找回了家,因此我就想,找到这些刻着字的木块石块也许是神的旨意,是它们救了我的命,所以就保存了下来,还带回了老家。”
“原来是天赐之物……发现这些东西的具体地址你还记得吗?”滕宾急吼吼的问道。
“当时迷路了,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记得应该离RQ县城不远……”宽迪克老人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神情。
“那应该是楼兰……”滕宾说到这儿立刻闭住了嘴,满脸的兴奋之色却难以掩饰,停顿了片刻,接着又问:“宽迪克先生,您这些东西打算多少钱起拍?我们可以帮你操作的。”
“拍卖?”宽迪克老人一惊,随即说道:“那些照片是我小儿子发着玩的,这种破烂东西我们怎么好意思拿出去卖呢!”
“老先生,是这样的,这些破……东西……虽然破了点,但还是有人很喜欢收藏的,如果交给我们操作,我可以保证你能得到不错的价钱。”滕宾有些急了。
“哦,可我现在并不太缺钱!”宽迪克老人微蓝的眼珠一转,似乎已经瞧出苗头,转而开始打起了太极,“还是让我自己留着吧,等我老了,还可以让他们陪我一起去见上天的神灵。”
“那就太可惜了!”滕宾一急,不由喊出声来,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样说极不礼貌。
但宽迪克的小儿子却不干了,虽然嘴上不说,眼睛里却已透出愤怒的火光。毕澄本想打个圆场,不料滕宾又开口了:“要不这样吧,这一袋木片石条,我帮你定在六十万元的起拍价,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提供成交承诺,如果流拍,我们公司负责按起拍价收购。”
宽迪克老人似乎有些为难,想了一会才说道:“滕先生,不瞒你说,这样的价格已经很高了,可我还是舍不得它们,何况神灵赐予的东西,卖了会受到惩罚的。”
宽迪克的话虽然说得客气,拒绝的意思却也表达的极为清楚,滕宾听完之后便有些泄气,随即起身借口方便,拿着手机出了门。
一直置身事外的毕澄不知为何竟有点高兴,也许是因为觉得这些从中国出土的宝贝,本就不该拿到所谓的国际拍卖场上出售吧!毕澄很钦佩老人的坚持,于是不由得看了宽迪克老人一眼,不想老人也对毕澄狡黠的眨了眨眼。老头这是啥意思?毕澄有些弄不懂。
不一会,滕宾回来了,却不落座,而是站着对宽迪克老人说:“一百万,希望您再考虑一下。”
宽迪克老人站起身来,慢慢说道:“不用考虑了,玉器再多我都有,价格高点地点也都好商量,但这几块木头石块我是不会卖的。”
“可惜了!”滕宾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刚才联系了一下总部,很遗憾,因为时间过于紧张,您的玉雕作品这次可能无法上拍了。”
宽迪克老人自然听出滕宾的威胁之意,当下却不在乎的打起了哈哈:“不管我们合不合作,滕先生和毕先生都是我们的客人,不妨住下来多玩几天,我让人带你四处转转,或许可以到玉石谷捡几块彩玉原石带回去。”
滕宾见宽迪克已然开始转移话题,便悻悻说道:“我还有事,今晚就要回去,麻烦您派辆车送我去机场!”
“好说,好说!”宽迪克老人点头,随即吩咐小儿子去备车。
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才来到这里,刚吃了顿饭就要连夜赶回去,就因为人家不愿出售约定之外的其他物件,这也太势利、太小家子气了吧!毕澄有点生气,于是直愣愣的对滕宾说道:“你自己先回去吧,我来之前请了几天年假,这大老远的折腾一次,怎么也要在这里逛逛。”
滕宾此时早已是霜打的茄子,根本没心思理会毕澄,随口支应一声,便向门外走去,上车后,滕宾连招呼都没跟主人打一个,只是象征性的摆摆手,随即绝尘而去。
毕澄早就觉得滕宾这事办的不太敞亮,此时见宽迪克仍在不住摇头,于是立刻代滕宾向老人表达歉意,并强调滕宾只是过于关注工作,也不太了解哈萨克风俗,请求老人原谅滕宾。
老人听完便笑了,一边拍着毕澄的肩膀一边说道:“我虽然老了,但眼睛还没花到认不清人。我们哈萨克人历来看重朋友,如果朋友真心喜欢,别说是那点木片石条,就是把我这个院子送出去也没什么不可以,只可惜滕先生的眼里只剩下钱了,自然也就不是我们的朋友。”
毕澄觉得老人说得有理,可滕宾孬好也是自己的同事,于是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老人的话,正在犹豫的时候,老人却又说道:“但你是!”
“我是什么?”毕澄没反应过来。
“你是我们的朋友!”宽迪克老人笑眯眯的说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骏马会跟驴子走在一起?”
“什么骏马、驴子?”毕澄脑袋有点晕,一时没弄清楚宽迪克老人的意思。
“来吧,我的朋友,让我们去喝滕先生不喜欢的马**茶,在我们哈萨克人看来,没有什么比跟朋友一起喝茶更重要的了!”不容毕澄开口,宽迪克已经拉起毕澄的胳膊,拉着他向客厅走去。
马**茶果然味道不错,毕澄一连喝了三大碗,宽迪克老人看着高兴,喝完便立刻给毕澄加满,最后毕澄实在喝不下了,这才想起晚上需要找个住处,于是提出请老人帮忙推荐一家旅馆,好住下来玩几天。
原本笑眯眯的宽迪克突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看不起我吗?”
毕澄不知道老人为什么生气,心里一急,便脱口说道:“阿塔(哈萨克族对老人的尊称),我怎么会看不起您,我敬佩您还来不及呢,就凭您坚持不出售那些石刻木刻这一点,我就觉得您很了不起!”
老人听完立刻笑了:“哈哈,既然你都叫我阿塔了,当然是要住在我的家里,哪有让客人住在外面的道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捡石头,滕先生不愿去,那就让他去后悔吧!”
这喜怒无常的老头,简直就是个老顽童!毕澄本想提议第二天去伊犁河谷逛逛,欣赏一下天山的秋日美景,但有了前面的教训,毕澄却也不敢再拒绝跟宽迪克老人同去捡石头的提议,生怕老头再次翻脸,更何况毕澄认为老人只是客套,因为那里如果真是玉石遍地的宝藏,又有谁会跟人分享呢?
晚上来宽迪克家一起吃饭的人比中午还要多,甚至连平时不上席面的家族女人们都来了,宽迪克老人像是刚得了个干儿子一样高兴,不停得劝毕澄吃喝,还当着儿孙们的面跳了一段哈萨克传统舞蹈。
毕澄彻底喝大了,最后连怎么上床都不知道,这倒不是因为毕澄酒量不好,而是宽迪克儿子的酒量也太好了点,何况人家还有五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