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蟾山庄送走客人后的第三天,是五月廿五,也就是民间俗称的末端午,和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的末端午显得很宁静,显然山庄里的人都没有过节的心情。连每年都会兴高采烈的张罗着怎么过节的寒钰铃竟然静下心来在书房抄写着《古文十九篇》。
寒钰铃感觉有些累了,走出书房准备休息一下,正好使女歧凤过来叫她云用膳,她兴奋的朝饭厅走去,因为她又可以见到李醇风了,自从上次被父亲教训了之后,她就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招惹李醇风,好让他专心练功。寒钰铃自然是不会感觉到危险正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她赶到饭厅时,大家都已坐定。李醇风旁边的那们位置自然是空着的,家里的人都心照不宣的把这个位置留给了她,她坐下之后,拿过李醇风面前的酒杯给他倒了一杯雄黄酒,又给他剥了个棕子,关切的问道:“风哥,功夫练得怎么样了,不要太累着了。”
李醇风没有说话,只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寒钰铃又问道:“风哥,你有把握在明年重阳之前找到真凶吗?”
“没有。”李醇风回答得很干脆,就像他喝酒一样干脆。
“那可怎么办啊,爹,你得帮帮风哥啊。”寒钰铃伤感的说道。
“铃儿,你不用担心了,顺其自然吧,大不了到时一死以谢天下了。”李醇风淡淡地说道,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似乎说的是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寒钰铃的神色就没有他那么淡然了,她低下头敲打着椅子,这时寒雪巍说道:“风儿、铃儿,你们也不用太紧张了,凶手做了这么多案子,总会露出马脚的,这件事我和云龙真人会查清楚的,你现在你要专心练好武功就可以了。”
听了父亲的一席话,寒钰铃才放下心来,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这个世上就没有父亲办不成的事,更何况还有近乎神话般的武林耆宿。突然,她发现李醇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她焦急的问道:“风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练功出岔子了。”
李醇风忍着痛楚,艰难的说道:“我想,我可能是中……”话没说过就昏倒在椅子上,椅子又向后倒去,寒钰铃忙扶起李醇风,发现他脸色乌黑,浑身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寒钰铃一时急得不知所措,一把竟将那数百斤重的实要餐桌掀翻,歇斯里底的道:“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害他……”焦急之中她竟然忘了这是在她家里,是在武林中人人推崇的天蟾山庄。
寒雪巍见状,忙目前扶住了李醇风,为他号了号脉,沉声说道:“坏了,毒已经扩散到全身,恐怕是没救了。”
寒钰铃闻言瘫倒在地,泪如雨下,突然拔出匕首,哭道:“风哥,你慢走,我这就来陪你……”说完竟是毫不犹豫的举起匕首朝颈中抹去。
“妹妹……”寒雪凇失声叫道。
“铃儿,不要……”寒夫人眼中噙着泪,她没想到寒钰铃居然对李醇风已用情如此之深,竟然会以死相殉。
只听见“咣当”一声响,寒钰铃感觉到手一麻,匕首掉在了地上,关键时刻是寒雪巍使出一招“弹指神通”打中了寒钰铃的手腕,不过她的脖子也被匕首割出了一道口子,细密的血丝正慢慢的往外渗……
寒钰铃刚刚寻死也是一时冲动,现在匕首被打掉了,也就没了死志,她目前抱住李醇风的头,面颊紧紧的贴在李醇风面上,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忽然李醇风动了一下,她摇了摇了李醇风的头,哽咽道:“风哥,风哥,你还没死……”寒雪巍又上前为李醇风号了号脉,道:“奇怪,毒质已经侵入的脏腑,居然还能活着,看样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铃儿,你不用着急,我来想办法。”
这时,寒夫人惊恐的道:“老爷,您看这好像是……”
寒雪巍仔细端详了一阵,又看了眼夫人,道:“嗯,你猜得不错,是修罗散。”
“修罗散?爹,你快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毒,风哥他还有救吗?”寒钰铃急切的问道。
“这是由一种来自西域大雪山上的兰草茎和一种十分罕见的海蛇胆混合而成,这两样东西单独服用并无任何伤害,而二者一旦混合,便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寒雪巍的脸色显得相当的沉重。
“可是,可是,我们都吃了饭的啊,为什么就只有风哥一人中毒呢?”寒钰铃已经抹干了眼泪,不解的问道。
“这个,我暂时也弄不清楚,可能是下毒之人的手段太过高明了吧,山庄很可能已经被敌人渗透了”,寒雪巍摇头叹道,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我明白了,敌人定是将这两种东西分别混入了两种菜中,而我们一家是都是不爱吃南瓜的,对一定是这样,看来敌人对山庄渗透得已经是非常深了,对我们的饮食习惯竟是了如指掌。”
“那,那,这毒还能解吗?”寒钰铃焦急的问道,同时她又迫切的希望能从父亲口中说出肯定的能解的话来。
“不好说,很难……”寒雪巍面露难色。
能从父亲口中听到“很难”两个字,寒钰铃已经是非常高兴了,那就证明这毒还是可以解的,只要能解,依父亲的本事自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她兴奋的说道:“很难?那就是说还是能解的了,爹,你快告诉我,应该怎么解毒,我们马上去办。”
“这是蜀中唐门的秘制毒药,历来只是历代掌门人口口相传,并未记入任何典籍当中,我对毒药并不精通,我能认识这种毒药还是缘于多年前一位故人相授。据我所知,这种毒药当今世上就只有两人能解。”寒雪巍面色显得相当的凝重。
“谁?”寒钰铃问道。
“唐门掌门人唐文生。”寒雪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告诉了女儿。
“啊?那这么说那就是没救啦,唐文生恶名昭彰,这毒说不定还就是他下的,他又怎么可能为风哥解毒呢”,寒钰铃显得很是失望,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又道:“爹,您刚刚不是说有两个人能解这种毒吗,还有一个是谁,唐文生那是指望不上了,看看能不能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想想办法啊?”
“另一个人是唐门的前任掌门人‘鬼见愁’。”寒雪巍道。
“‘鬼见愁’?他不是早已去世了吗?那可怎么办啊?”寒钰铃本以为还有希望,没想到从父亲口中得知的竟然是一个已经死去二十年的人。
“不,他没死,二十年前,唐文阴谋夺权,趁他练功走火入魔之时出手将他打成重伤,逃难的途中,正好被我救下,我助他养好伤后,他顾及兄弟情谊,不肯找唐文生报仇,就只身一人去了武夷山隐居。”寒雪巍想了想,还是选择告诉了女儿。
“武夷山?那这么说风哥有救了”,她顿了顿,又道出了心中的疑惑,道:“可是,二十年都过去了,这位老前辈还在人世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自从二十年前一别,我们就断了音信,不过当时他就就四十来岁,他精通药理和养生术,想必应该还在人世吧。”寒雪巍也显得不自信了。
“那能把这位老前辈请到家里来吗?”寒钰铃又看到了希望。
“不行,绝对不行,江湖上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如果他重现江湖,定会引起唐门内乱,这些年唐文生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唐门元老的诸多不满,说不定还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更何况,我只知道他去了武夷山,但具体在哪个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寒雪巍斩钉截铁的说道。
“那,我们就只有把风哥送去武夷山了。”寒钰铃求救的看向父亲。
“嗯,也只能这样了,而且是越快越好,不过我得着手调查风儿受冤的情况,我刚刚有了点线索,可不能就这么断了,这一时也实在是抽不开身”,寒雪巍显得很是为难,突然他眼前一亮,道:“铃儿,你是武功如今已不是泛泛之辈,不好就由你拿了我的名帖前去拜会他老人家,只是,这一路上肯定是危险重重,你武功虽已不弱,但从小却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不知你能不能……”
没等父亲说完,寒钰铃就接过话头,道:“没问题的,爹,你放心吧,风哥为了救我,连武功都可以不要,为了他我吃点苦又算什么。再说,江湖上的人已经答应不会跟风哥为难,相信也不会太危险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寒钰凇说道:“爹,不如我和妹妹一起去吧,路上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还可以照应一下。”
“不,你不能去,你我还另有安排”,寒雪巍驳回了儿子的请求,道:“你也要迅速启程,拿了我的名贴前去拜会唐门掌门人唐文生,希望他能顾及武林一脉的情谊交出解药或者告知解毒方法,此去,你要相机行事,千万不能和唐门的人发生冲突,唐门惨淡经营数百年,实力不容小觑。”
“好了,不要再耽搁了,你们马上出发,夫人,你马上安排人给铃儿准备一辆马车和一些生活必须品。”说完,他就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揉眉心,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当中。这时,早有几个健仆过来收拾饭厅,他们憋足了劲才将那张被寒钰铃掀翻的实木餐桌给翻过来,心里还在嘀咕:“这小姐原来可是一阵风就可以吹倒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厉害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寒钰铃扶着李醇风登上了马车,为了避嫌,她已经女扮男装,显得十分的俊俏。马车自然是向福建方向驶去。与此同时,寒钰凇也打马向西蜀方向赶去。
这一路上,寒钰铃遇见了不少江湖中人,她也明显的感觉到许多人都对他们不怀好意,她甚至已经作好了迎战的准备。所幸那些江湖中人都还能遵守信义,并没有与她为难。只是李醇风一直处在昏迷当中,寒钰铃又是伤心又是寂寞,只得使劲的抽打着马匹,日夜兼程,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位于福建西部的武夷山,她到达武夷山脚下时,竟然累死了十多匹马。
到了武夷山脚下,寒钰铃才发现此行的困难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高的多。上山的时候马车自然是不能再用了,她向当地的乡民买了一头毛驴,驮着李醇风,因为李醇风一直未醒,她只能一边扶着她一边慢慢的向山上走去。
武夷山风景秀丽,乃中国八大名山之一。以前她还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和李醇风来武夷山游山玩水,那时的她还想武夷山越大越好,那样玩起来才有意思。现在的她显然是没有了游山玩水的心情,她只恨武夷山为什么这么大,偏偏又不知道“鬼见愁”隐居在哪个角落,要是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一辈子都不一定找得到。
山上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碎石,没走几步,她的衣服就是划得面目全非,而且现下又是夏初,正是蚊虫旺盛的季节,汗水早已将她的衣服湿透,加上蚊虫的侵扰已经让她苦不堪言。最要命的还是李醇风处于昏迷之中,没办法进食,在马车上的时候就是寒钰铃将干粮捏碎,掺着水喂到他嘴里,然后催动内力送他服下。但上山的时候,水囊已经被尖石给划破了。在那个程朱理学盛行女子视名节如生命的时代,她也只得放下未婚女孩的矜持,将干粮捏碎,捧了山泉用嘴将水渡到李醇风嘴里。
难题还远远不止这些,她根本就不知道那“鬼见愁”隐居在哪里,她只是听父亲说起当年“鬼见愁”说过要去武夷山西部的山谷隐居,她就像个无关苍蝇一样在偌大的武夷山上寻找了三天,这三天来她基本没怎么休息,却是一个人影都没能发现,有时她甚至绝望了,想抱着情郎从山上跳下去,但想到父亲还在竭力洗脱李醇风的冤屈,自己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不值得。心想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再吃一点也不算什么。
又是三天过去了,依然是一点眉目也没有。每到晚上,无休无止的蚊虫已经让她不胜其烦,有时还会猛不丁的出现一条蛇,吓得她动不不敢动。而毛驴也早在两天前被毒蛇咬中倒地毙命。这两天来她是背着李醇风慢慢寻找的,李醇风身高八尺有余,体重自是不轻,寒钰铃虽然内力不弱,但背着一个人上山也是极其困难的。
到了第七天,她来到一个山谷边上,经过七天的寻找,她已经基本上绝望了,不,是彻底绝望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就算是找到了“鬼见愁”,恐怕也是没有希望了。她抱着李醇风,望着脚下的山谷发呆,隔着云端,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在对着她笑,她揉了揉眼睛,却又什么也看不到了,她想累了这么多天,已经出现幻觉了。
她亲吻着李醇风那俊美的面庞,喃喃的道:“风哥,别怪我,是我太无能了,我救不你,我也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一路陪着你的,今生我们有缘无份,来生我一定要嫁给你。”呵呵的出神了许久,她咽了口口水,抱着李醇风向山谷边上走去,望着家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爹、娘、哥,永别了,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说完竟是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