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7743100000004

第4章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星期,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按照惯例去胡凃家找他。

在楼下扯着喉咙喊了几声,往日他会从窗子上探出脑袋来答应几声,然后跑下楼来跟我会合,今天我都快叫破喉咙了,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这可奇怪了,难道不在家?小子长能耐了,居然背着我偷偷跑出去玩儿。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没在家,拉开链子锁大门,几个箭步窜上二楼。胡凃他们家住的是栋二层楼房,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路过时还是黄泥巴和成的瓦房,读小学时他父亲一合计,干脆把一大家子人全部整到一块儿来住,所以就和他舅舅凑了点钱,自己买来水泥垒了个楼房。一楼是他舅舅一家人住,二楼因为窗户正对着屋后的坟林,再加上当初他爸出的钱少一些,就分给了胡凃他们住。

门是虚掩着的,起初我心里一惊,以为是进了贼,又听到似乎屋里有人在小声而又急促的交谈。一股热血涌上脑,我一脚踹开门,大喝一声。

“里面的人不许动,我已经报警了!”

客厅里空无一物,只有胡凃的爸妈正搭着木凳子坐在正中,满面愁云的讨论着什么。我一记当头棒喝,两人瞬间傻在原地。

“啊,叔叔阿姨,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门开着,以为有贼。。”发现自己跟个大马哈猴似的出了洋相,我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往里钻。

胡凃的爸妈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脸色在尴尬与无奈中纠结了一小会儿,这才跟我打起了招呼。

”小栎,是你啊!没事儿不怪你,刚才是听到有人在楼下喊来着,是你吗?“

”呃,是我,我喊了半天没人答应就自己上楼来了。“我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在说事情,没注意到。吃过饭了吗?”

“恩恩,吃过了,叔叔阿姨,我是来找胡凃的,他不在家吗?”

“他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不知道在搞啥。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吧。”胡凃他妈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胡凃他爸脸皮抖了抖。

我点点头,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每天都有说不完的事情,没见过几个跟我妈一样潇洒的,她每天吃完午饭就去打麻将,打到奶奶做好了晚饭才回来。

走到里屋扫了一眼,一左一右两间房,左边对着门前大路的房间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人,估计胡凃在右边房间。我迅速确定胡凃的房间,一掌抽开了门,心里大喊一声:胡凃小儿,大爷收拾你来了!

“吱呀”劣质木门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股像是被子长时间受潮而没有见过阳光的散发出的霉味儿,差点没把我熏得人仰马翻。这都是啥啊?我皱了皱眉。

我认识胡凃这个人也有十多年了,作为朋友倒是没那么长时间,这算是第一次造访他的房间。以前我根本不上楼,在楼下跺跺脚的声音胡凃都能分辨出来。曾经我有数次心血来潮提出要去他房间里观摩观摩,想探寻一下书呆子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总是变着花样的婉言拒绝我,我还逼问过他,是不是房间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尴尬的笑笑,含糊着说没有没有然后就敷衍过去。好在我也确实没有特别的兴趣去窥探什么,干脆也就不再强求。

这间屋子里的灯光很昏暗,昏暗到如果不仔细看顶上那个还在发着蒙蒙微亮的家伙,都不知道这房间里还有灯这种物品的存在。天花板上耷拉下来一根电线,只用一个图钉就卡住了,底部坠着一个老式的低瓦数灯泡。可能从来没有人擦拭过它,上面已经扑了很厚的一层灰,光是这层灰就挡住了一半的光明。墙面没有粉刷过,大片大片的光秃,只剩下水泥裸露在外面的苍白颜色。还有一只滑稽的断腿儿蜘蛛,织了几张残破的蛛网斜挂在墙角,看那只蜘蛛无精打采的模样,我强烈的怀疑它从打从出生下来就活在这个房间里了,和胡凃相安无事的度过自己漫长的一生。

胡凃背对着我,坐在那个用几根柴禾拼凑起来的、可能被他称之为“课桌”的东西面前,我走过去,远远感觉他的肩膀在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要不是我视力还不错,可能都看不出来。

习惯性的,我抡圆了一巴掌拍在胡凃背上。

“哟,怎么着,现在楼下叫你都不答应了,非得让小爷亲自上楼来请你,你拜在哪个山头了,架子倒是挺大的啊!”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这种浮夸的方式交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按照剧本,他应该会转过来大喝一声倒给我一拳,奇怪的是,他动也没动。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寂静,我感觉自己问出去的话就像是一枚细小的石子,投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连个影儿都没见着就消失了。我的手还搭在胡凃背上,隔着那层薄衣传来轻微的颤抖,我转了一圈绕过凳子,看看这货到底在搞什么鬼。

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胡凃哭的样子。可以这么说,胡凃在认识我之前根本没挨过打,认识我以后,那挨打的次数简直是坐上了飞机,呈几何倍数的往上翻。每次一挨打,我只会做一件事,就是在旁边嚎叫,胡凃时候评价我说,我哭起来就像农村红白事宴席上的唢呐一样,能从山顶响到山脚。胡凃是个倔脾气,无论打的多疼,始终咬紧牙关不淌一滴泪,最多就是事后擤出一大把鼻涕,然后往鞋跟儿后面一揩,昂首阔步的回家去。后来初中生物课上老师讲到人体器官,我咬着笔杆子认真的思考过胡凃到底有没有泪腺这种东西。为这个事他无数次的嘲讽我,说我哭起来就是个骂输了架撒泼耍赖的娘们儿。

此刻我眼前的胡凃坐的端端正正,虽然腮帮子上没有明显的泪滴挂着,但是脸颊上厚厚的盐渍绝对不是几滴泪干了就能残留下来的,我有点想伸出指头蘸一点儿放进嘴里,尝尝是不是咸的。

胡凃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红肿水润,我平时最爱吃的蜜桃就是这个样的。他紧闭着嘴巴,,却还是从喉咙间蹦出田里蛤蟆一样“咕噜咕噜”的响动,每隔三秒钟就打个闷嗝儿,要是撬开牙关,肯定是憋足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这种气氛下我觉得心里面有些压抑,咯吱窝里痒痒的,我抬起手臂挠了挠。

胡凃摇摇头,自个儿在哪儿憋着,没有作出任何有价值的回答。

“你倒是跟我说啊,有谁欺负你了还是咋的?”这世上所有的闷葫芦是不是都一个样?

还是沉默和摇头,急的我连屁股也痒上了。我是个没有什么智商的人,或者说我的智商只能够用在翻墙和编造谎言。好,你不说话是吧?那我就等着!我也懒得去找凳子了,直接一屁股赖在了地上,他盯着桌子,我望着他,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在房间里怀揣着各自的心事。

好家伙真能憋啊!胡凃愣是一整个下午没吐一个字,眼看着太阳落山,我掐着时间算算也该回家了。站起身来,半截腿已经麻的并不拢,想再试着安慰一下胡凃,可是看着他没有丝毫变化的表情,只能咳出一口老痰啐在墙壁上。

“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跟个存钱罐儿似的,只进不出!”说完这句,我头也不回的推门出了房间。

胡凃的爸妈还在客厅里讨论着,我瞅瞅屋里屋外,简直是个夸张的对比。

”小栎,留下来吃了晚饭再走吧。“胡凃的妈妈留我吃晚饭。

我斜眼儿瞟了一眼他家黑灯瞎火的厨房,冷锅冷灶的,能有啥好吃的?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我一口回绝了******盛情邀约。

”不了,家里有好吃的,我就先回去了。“

胡凃他妈翻了个白眼儿,显然是被我这番直白的嫌弃气着了,我也懒得理会她,一步迈出大门自个儿回了家。

我是个刨根问底的人,胡凃一定是在家里挨了打,又不好意思跟我说。没关系,扭着他磨一磨不就知道了。

胡凃念的高中每年都有张贴红榜的习惯,摆上中考前十名,不知道是炫耀还是庆贺。张贴录取告示的时候我还陪着胡凃一起去看过,第一名硕大的红色头衔挂在他的名字前面,我在人群里像个小丑一样大呼小叫。

”看胡凃,你的名字在第一诶,第一诶!“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胡凃连退了三步,跟我划清了界限。

见过胡凃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一,我在课堂上掏出事先准备的好的牛黄解毒片,举手报告说自己要出去找热水喝药,老师没有多想就让我出了教室。翻了墙,逃了课,在我的世界里我这只能算是个佐料,乐滋滋的蹬着自行车,杀去了胡凃的学校。

国重就是国重,人家的学校是封闭式管理的,不像我们职中,保安随时都在亭子里打瞌睡。面对哨卡我有点发愁,我没有本校的出入卡,不可能从正门口大摇大摆的进去。想了一会儿,我把自行车骑到学校南侧的围墙边锁好,踩着车凳就翻上了墙,开玩笑,我可是这一行的老手,再锤炼几年,估计都可以徒手爬楼了。

不得不说胡凃他们学校确实气派,鸟语花香,想一想我每天在职中的教室里都能被灰呛醒,感慨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胡凃的教室我陪他一起去看过,在教学楼一楼的拐角处,我贼眉鼠眼的缩了过去。

”我说,昨天城北XX高中有个学生跳楼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说是学习压力太大突然犯了分裂症,直接从教室窗子跳下去了,摔得那叫一个惨,啧啧啧..。。“

两个巡校的保安闲聊着在花园里逛,我情急之下看都没看就钻进了旁边的草丛里,进去以后发现居然是从刺玫瑰,扎的我想喊又不敢出声,只能把自己的嘴捂着。

终于走了,我从花丛中爬了出来,中间手又撑在花刺上,划了一手的血。

“同学们,把书翻到……”靠近糊涂的教室,里面传来老师的声音,我像个贼一样蹲在窗子外面,一点一点把脖子伸长。挑选偷窥位置的时候,我特意选择了教室正中间的窗户下,这里既不容易被后面的学生看见,也不容易被讲台上的老师发现,我简直佩服自己的机智。

咦?胡凃呢?

目光在教室里扫荡了几圈儿,一个认识的人没有,胡凃也不再,只有第一排靠门的位置有一张课桌空着,我蹲下来琢磨:难道胡凃昨天挨完打今天屁股肿了,不能来上课?

”喂,你看够了没有?“头顶上一声炸雷,我仰起脑袋。

目光正对上一副眼镜儿,我艰难的把脖子绕了一圈,发现教室里的老师早就靠在窗边了,靠窗一排的学生也全部把脑袋探出来,从上扫到下。

跑路的想法只出现了半秒钟就被我掐灭了,本大爷向来行不改名坐不更姓,既然被逮住了,不如就堂堂正正的站直了身子。

“我是来找胡凃的,我记得他就在你们班。”

“胡凃是谁?你小子鬼鬼祟祟的在窗子下面蹲着,还这么硬气。”

“胡凃就是中考第一名的那个胡凃!”连我兄弟的大名都没有听说过,你还在学校当老师?回家放羊去吧!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亏得当初还张了榜,一周了都没来报道,打了校长的脸!”

”你放屁!“胡凃没有来报道?开什么国际玩笑,这种书呆子没有提前来报名就不错了,当着我的面损我的好朋友,门儿都没有!

”诶我说你这个兔崽子,跟你说你还不信,这么没素质,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你从哪儿进来的!“

”老师,您听说过一句话没有?“我突然变得很客气。

”嗯?什么话?“

”所有你管不到的事,都关你锤子事!“

”你!你给老娘站住,别跑!“

哈哈哈哈,想追我,简直是搞笑,我做了个鬼脸,顺便回身拍了拍屁股,撒腿就跑,老远听到后面教室里的哄堂大笑。

难道胡凃真的没来报名?翻墙出去的时候,我坐在墙头思考了那么一小会儿,直到有保安出现叫嚷着让我下来的时候才回过神来。下去是吧?好!我纵身一跃,直接跳到墙外面去了,只有保安还在里面叫骂。

”个****的,等老子抓到你,打得你妈都不认得你!“

眼下我可没有闲心跟他们干耗着,回忆起昨天胡凃反常的样子,感觉这事儿有点玄机,我撒开了脚丫子蹬上我的永久,直接往胡凃家里冲去。

他家的大门是锁着的。

我气喘吁吁来到他家楼下时,只看见一楼那扇生了锈的铁门上套着一条链子锁。

”胡凃,胡凃你在家吗?“我不甘心的尝试着在楼下喊他,可是无人应答。

刚刚蹬车时没觉得累,现在停下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了,双腿灌了铅一样,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的在胡凃家门前的路牙子上坐下来,我开始浮想联翩。难道胡凃搬家了吗?不可能啊,这种事他没有理由不提前跟我讲一声。还是他家里有人得了什么病需要照顾,梳理了一下胡凃家里的人物关系,很快也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胡凃家隔壁,那栋我常在墙角撒尿的楼房,二楼的窗户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了一张脸。我一看,是陈阿姨,看到她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小时候往她家养猪的圈里丢过鞭炮。

陈阿姨看了看是我,脸皮子当场就拉了下来。

“喊什么喊?家里死了人啊!”

“对啊,我喊了半天都没人答应,结果冒出来你这么个魂儿。”跟我呛,呛不死你!

”哎呀你这个娃儿,嘴里没一句好话,刚才你在喊老胡家的小子吗?“陈阿姨悲哀的发现她的确说不过我,只有岔开了话题。

”对啊,明知故问。“鞋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块泡泡糖,我脱下来在路牙子上蹭了半天愣是没蹭下来,拿手指抠了抠,裹得一手都是,我支弄了半天搓成一个球,弹到了路上。

“早上的时候我看见他跟他妈一起出门去了,我还跟他妈打过招呼,他妈说去二十九街坊给人看病去了。”为了化解我没搭理她的尴尬,陈阿姨爽快的把我想知道的事抖了出来。

连谢也没道一声,我爬起来骑上自行车就跑。

“这个孩子咧,火急火燎的,没礼貌。”陈阿姨摇摇头,拉上了窗户。

二十九街坊是临近我们队的一个居民区,没有太大的面积,拉直了看也就四五条巷弄,住的也都是些外来户。说起这些外来户那可是拽的很,特别是一些山沟沟里出来搬进城的乡民,感觉自己挪了个窝就是城里人了,我都没数过从小到大跟他们的娃打了多少次架。不过我还是爱往那儿窜,主要是时常会搞些民间艺人整些杂耍什么的,小孩子嘛都喜欢凑热闹。还有个重要的原因,这些外来户有的挺有商业头脑的,有两家整了几台破电脑,开了黑网吧,我偶尔也会偷跑去打打游戏。

20世纪初期,其实像胡凃他妈妈干的赤脚医生这种职业已经基本上要绝迹了。胡凃有跟我提到过,说他妈想开一个小诊所,但是好像资金不太够,所以还一直在走街串巷的给人看病,好在我们那一带都跟胡凃他妈比较熟,所以有些小毛小病的多半为了省钱也不会去医院,就招呼他妈去给瞧瞧。

二十九街坊我熟悉的很,哪家的窗户被我打烂过我都能记着地方。骑着自行车,我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生怕漏了哪一家,主要害怕的是胡凃他们在楼上给人看病,这样我就算找到天黑,只要他们不下楼,那就根本没戏。

找到第三条巷道的时候,我瞧见右手边底层有一扇开着的门,门外的凳子上摆着胡凃他妈显眼的医疗箱子——一个形状像夏天卖冰淇淋的小贩手里泡沫箱的木制品,上面有用红色油漆刷上去的医疗十字符号,我一度还认为它很好看。

熟悉的背影正盘坐在医疗箱上,我纳闷儿了,这小子在参禅悟道?

把自行车小心翼翼的靠在墙边,我脱下右脚上的鞋,蹑手蹑脚走到胡凃身后。他依旧在出神的把玩着手里的某个小物件,丝毫没有感应到身后有人,我瞧了瞧他手里的玩意儿。

那是个我们小时候常拿来做游戏的四瓣纸花,我早就想不起来应该怎么折了。以前我们爱在每一个花瓣上分别写好“东、南、西、北”,然后在内侧写上各种整蛊的事件,轮换交到每个人手中,闭着眼合拢又打开它,打开是什么内容,就让下一个人照做。不去上学,在这里给我摆弄这东西,我真想抄起手里的鞋拍在他脑袋上。

此刻这朵纸花在胡凃手里开开合合,眼尖的我发现里面只有两个选项:上学、不上学。

,胡凃就这样专心致志的把玩着,有种感觉,他的心神似乎根本不在这上面。我扬起来的鞋子又放下来了,突然有点儿不想打扰他,就让他这么心神不宁的玩儿下去。终于,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胡凃打了个激灵,转过头来。

看到他的脸时,我往后退了一步。

”我X,你是谁?“

眼窝深深的内陷,才多久不见,胡凃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真要形容一下的话,我觉得跟常来这里杂耍的那些艺人摆弄的木偶没有太大区别。可我印象中的胡凃,双目炯炯,喜欢摇头晃脑的念他的口头禅: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说好的读万卷书,就是开学一周了还不去报名,说好的读万卷书,就是在上课的时候跟着他妈跑来走街窜巷?

胡凃看见我的时候身子也是一震,不明白我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我往前踏了一步,拽住他的衣肩。“胡凃,你丫怎么了!今天我旷课跑你们学校找你,你们那个戴眼镜的泼妇老师跟我说,开学一周多了,你连名都没去报!”

想起那个婆娘我就来气,鼻子有点堵,我用食指掏了掏,拽出老大一坨鼻屎,顺手就抹在了身旁的墙上。。

“我……我不想读书了……”

“你早上起来拉屎掉茅坑里了?”“不想读书”这四个字换谁跟我讲我都相信,唯独胡凃说出来我没有办法不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真的不想读书了。”胡凃出奇的平静,跟在说别人的事儿一样。

“你是真胡凃还是假糊涂?好吧,要是不读书,你以后吃什么?”

初二的时候,我家背后有户姓马的人家,他们在院子里码了一个好大的洗衣台,我和胡凃有时候会藏在洗衣台下面,偷偷吃树上摘下来的青核桃。青核桃这东西最烦人的就是外面那层皮,砸烂了以后只要沾一点儿,手就会变绿。用纸是擦不干净的,我们只能把手上的绿浆往洗衣台上蹭,蹭到最后整个洗衣台都变绿了,也不知道马家的人洗衣服会不会也沾上一点。有一天我突然跟胡凃说我不想读书了,胡凃问过我一句话。

“你不读书以后吃什么?”

“吃我爸妈的呗!”我一边用牙咬着核桃壳一边说,“嘎嘣嘎嘣”全是牙齿发出的声音。

今天,我问了这个同样的问题,想知道胡凃到底要干嘛。

我问出这句话时,胡凃的眼里迸发出一股惊人的怒意,里面包含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可也仅仅是一个照面,这种气势就荡然无存。

“我,我想跟着我妈学医,做一个医生……”

“医生?我的天,还是像你妈一样的赤脚医生?你爸妈连个家都养不活,你跟我说……”

“啪“,响亮又刺耳。胡凃扬起的巴掌还高高举过头顶,仿佛是武侠小说里的如来神掌。

我感觉左脸颊像被马蜂蛰了数十次,转眼间就有肿起来的迹象。

“说够了没有?我以后怎么样,管你屁事!你在这里来对我家里人指指点点的,算哪根葱?”

我反应了整整一刻钟,这才发现,脸果然肿起来了。

“胡凃,你!”

“你什么你,我认识你吗?你滚,马上滚!”胡凃突然像春季里发了情又无处配种的野猫,我都没有空闲去想明白是哪个环节击中了他的软肋。

伸出右手食指,胡凃指着巷弄口。

“滚!”

“好!好!好!我滚行了吧!”各种莫名的情绪一时间找不到宣泄口,只能撒气到右手攥着的鞋上,我“啪”的一声丢到地上,把脚塞了进去。

“你可别后悔!这一巴掌我记下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是我从武侠小说里看来的台词,无数次幻想过在什么情形下能够豪气冲天的说出这句话,没想到今天竟然用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巷弄里。

情急之下我硬是塞了几次才把脚戳进鞋里,狠狠地嗞了几下,顺便拿手指捋了捋,这才完全穿好。现在的情况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我把肿起来的左脸往胡凃面前凑了凑,指了指示意他看清楚。然后一个潇洒的转身,走到巷弄口翻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胡凃在身后嚎啕大哭,声音传出去老远,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XX的都没哭,你嚎个啥!”我捂着脸心里默默的骂娘。

我曾经很天真的以为,我跟胡凃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后来想想拿来比喻友谊不大合适,干脆叫同穿一条裤子。可他这一巴掌掴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有些明白了。

冬天的雪积得再厚,冻得再硬,它的本质还是雪。等到来年开春日照当头,所有的沉淀,都会慢慢化为一江春水,或蒸发,或汇入江湖,再向东流。

同类推荐
  • 我是祸水

    我是祸水

    讲述一对母子由于长得太过于让人惊艳,再加上不如意的事都发生在他们身边,让身边的人都受伤害,以至被人嫌弃,认为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祸水。。。悲催的命运是否能改变?请关注《我是祸水?》
  • 一生独宠甜心宝贝

    一生独宠甜心宝贝

    “甜心宝贝”某张帅到无论男女都可以眼冒桃花无人能敌的脸用可以酥到骨子里的声音温柔似水的喊着,“啊~哥哥你…你…是我的哥哥么”一脸被吓的不轻的表情。“是没错是我啊甜心宝贝~”酥酥麻麻说着边说边靠近她的甜心宝贝,“那个那个哥哥你怎么了梦游么”说着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帅的一塌糊涂的男人,说时迟那时快亲在了甜心宝贝性感的小唇唇上………啊啊呜呜全都淹没…………………宠文。。。。
  • 如果时光有重量

    如果时光有重量

    有时候,大脑并不能控制得了我们身体的本能;有时候,我们的身体并不能像思维一样的永存;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有资格任性。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有勇气安逸。一个人要有多幸运,才有美好向往。我有多幸运才有一个你,可惜我都不配你爱我。
  • 心理A证

    心理A证

    我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一场车祸,撞坏了车子,撞坏了脑子,更撞松了人的心理……没有对错!问谁?先问心吧!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车祸撞开了情感、教育、社会的大门。打开大门看看,你会发现:如今,不少人注重身体的养生美容,却忽略了自身的心理滋养维护。是社会有病?还是人有病?究竟又有多少人有病呢?问题,不是不可以解决。有病,不是不可以痊愈。一道美味,已呈上,静等大家来分享!小二保证:天天上菜,日日更新,天天有惊喜!好不好,耐心看。相信:你一定有话可说?
  •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骗人已经是人的本性。
热门推荐
  • TFboys之简单

    TFboys之简单

    一对欢喜冤家,每次伤在心里才会痛,可每次都是这样……“安沫晴,你怎么又把我的早餐换成胡萝卜了?”某男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压着自己想吃肉的心情。“噢,胡萝卜吃了对身体好,难得我给你准备这么多。”明显的眼中带着笑意,双手抱臂,悠闲地站着。“安沫晴!”“别吼这么大声,我还没聋。”“你个王源,又掐我的脸。”一个可爱的少女脸涨的通红,显然是被气的?“喂,小沫沫,你怎么下手那么重,我还要靠脸吃饭呢。”可爱的杏眼眯成一条线,带着危险的感觉。“阿秋。”突然好冷啊,许沫小脑袋缩了缩。“易逗比,菜糊了。”“……”“易逗比,锅炸了。”“……”“易逗比……”“停停,你还好意思说我是逗比,其实真正的逗比在这吧。”
  • 神路漫漫无归期

    神路漫漫无归期

    六界中,有属于上九天的永虚界,为神十分之九的永生界,为魔上三天的仙界,是属于仙人的世界十分之四的幽冥十分之六的妖地三界后杂乱人界只管理九个县城的困龙州,她复苏了前世记忆,却又忘了自己是否只曾一世身在俗世沙漠深处野玫瑰隔绝的地方,有两个国家,一个名为望月一个名为落日,两国关系即淡如水又亲如蜜,是友或者亦是敌百花朝待的古镇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有一女,六岁后就不会说话,却因满身馨香貌若天仙,被自己国家的君主当做国家的三年朝贡,献予上古一帝——源落而行者,上古一界,多少夙愿未了
  • 我路过风也路过你

    我路过风也路过你

    他说我喜欢你我早就喜欢你了他说以后谁说你任性你就说是我宠坏的他说我路过风也路过你
  • 纳兹传

    纳兹传

    一位叱咤风云,有各种女神知己陪伴,壮志豪情充满正义感的魔法世界枭雄。
  • 梦落樱花之樱花之恋

    梦落樱花之樱花之恋

    夏霏琳的家境贫寒,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慕华学院。她只想好好学习,可惜校草顾墨泽却处处找她麻烦,两人的怒火在燃烧……
  • 金刚顶超胜三界经说文殊五字真言胜相

    金刚顶超胜三界经说文殊五字真言胜相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星际之斩杀异族

    星际之斩杀异族

    一颗新发现的绿色星球,出现难得的天才。在经历坎坷成为人类族群在宇宙中的支柱,斩杀异族。为人类开拓疆域
  • 奇妙的科学世界

    奇妙的科学世界

    未解世界许许多多的奥秘现象简直不可思议,使我们对自己的生存环境简直捉摸不透,我们不得不密切关注和发出疑问,它的真相是什么呢?《未解世界的真相》针对广大读者的好奇心理和探索心理,全面展现了宇宙世界各种奥秘未解现象和最新科学探索发展等,具有很强系统性、知识性和神秘性,能够启迪思考、增加知识和开阔视野,能够激发读者关心世界和热爱科学,能够培养探索和创新精神。王龙、文海模编著的《奇妙的科学世界》为《未解世界的真相》丛书之一,《奇妙的科学世界》系统地介绍了科技之谜,目的是使广大青少年学生在兴味盎然地领略宇宙世界奥秘现象的同时,能够加深思考,启迪智慧,开阔视野,增加知识,能够正确了解和认识各种奥秘现象。
  • 战天霸皇

    战天霸皇

    地球上最强的游戏高手-夜冥,因为游戏中的一场意外,来到一个妖魔横行的世界在这未知的世界中,人类与妖魔相互争斗、掠夺、仇视人类捕杀妖魔,妖魔吞噬人类,这种场景如同家常便饭,每天在这世界上发生而来自异世界的夜冥,之後将会面临什麽样的挑战?
  • 腹黑王爷驯懒妃

    腹黑王爷驯懒妃

    她,因为一场事故来到了这个纷乱的世界。为了园自己心中的一个英雄梦,她金戈铁马上战场,红颜血染疆场为的不过是他。到头来谁输了心,谁偷了情,谁赢了江山,丢了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