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3迁夜
小雪走了,我的心也跟着她飞走,不知去向。也许跟她一起回到老家,也许独自飞到一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她的离走,真的是个意外,于妈妈感叹失去一个好帮手。本来,她听了我的话后,还准备帮忙把我们促成一段感情,而没想到小雪就走得这么急。莉莉和舒花艳的心情不是很好,有时引起顾客的不满。我没有对她们说什么。总之,自己心中明白就足够了。要不是我的错,小雪根本就不会走,
其实,她是很愿意一辈子跟随她的老板,只要老板愿意。
人慢慢长大,做的事情也就越多,就越发现自己不如小时候。以往的童年,我有痛苦,却有母爱和蝴蝶伴着我。现在我长大了,更多的是要靠自己的双手。
这段时间,我没有看书,心里也装不下书。在休息时,我只想听听凯利金的《茉莉花》,只想要于妈妈给我讲《海的女儿》。哪怕是听一下曲中的旋律,哪怕听一句小美人鱼的故事。总之,能让自己的心感到一丝舒畅就够了。
日子在我的心中艰难地过着。旁边的人都能够看出来。
当我再一次要于妈妈给我讲《海的女儿》时,她也哭了。我的心突然有一点舒畅的感觉,与生以来不曾有过的。难道非要用眼泪来弥补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吗?
在哭的人是于妈妈,我的老板,我的母亲。
她仰望着天花板,看着旧得生了锈的吊扇告诉我:莉莉不辞而别了。我如触电一样,差点跳起来。她也走了——我不相信。于妈妈用老板的身份告诉我:她真的走了,连工资也没有拿。现在,气氛十足的书店除了老板,只剩下我和舒花艳两个人了。如果把我们当初四个人看成一个整体,那么现在只有残留的一半——我也不算了。
因为我成了“小老板”,是她们尊敬的人。
我看到于妈妈,学海书店的老板在流泪,那是惋惜后的楚酸。她为了员工的走而流下泪水,我明白泪水的分量。在她心中:我们就是儿女。
铸成这个大错的人是我。在于妈妈面前,自己不敢说。不是怕受到责备,而是怕造成更大的伤害。
——莉莉走了。
——我清醒许多,原来,“权力”与女人是不可以拿来比较。
即使有一个结果,那也是造成给我的最大伤害。它的威力,比一颗原子弹还要厉害。今天,我总算见到了。
我问于妈妈,今后还要不要再去聘请员工。她摇了摇头,说用不着。她还说现在人已经快老了,心思集中不到生意上来。等到书店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就把学海书店捐送给社会,让它成为一个随时为人们准备了解知识的走廊。我问她这一天会不会有时,于妈妈很有信心地说有。而且不会太久。
我久久在思考,在回味她的话。
第二天,学海书店的角落边,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边向顾客导说近来的新书,一边说明以后新书的动向,有时,还要向顾客请求意见,多说说书店的不足之处。她,是书店的老板,我的妈妈于洁。
下班后,她总是笑着对我跟舒花艳说:人生就是要笑对每一天,笑对一个面孔。
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无疑又是一针强效兴奋剂。
我告诉她:从现在起,自己将微笑面对每一天,每一个面孔。
她这句话好象是故意为我准备。而这些天来自己变得沉默寡言是必然的。我在学一个法师为自己的心灵超度,在为小雪难过,在为莉莉烦恼。长大了,才发现自己的全部是属于别人。小时候,总是觉得日子过得非常缓,一天到晚,上完课,下午还要在院子里瞎吵一番。那个时候,日子如自己的脚步一样,每一步都很短,要走到一个目的地,发现要很久的时间。而现在,可能是脚长长了,脚步大了,时间在耳边溜走,像流水一样发出哗哗的响声。同样,身边的人也在起着巨大的变化,连舒花艳也多次磨蹭地跟老板说,人长大了要做的事情也多了,而女人在没有嫁人生子之前,首要的任务肯定是找一位男人。等她找到喜欢的男人,就一定要结婚。
不是自己的东西是留不住的。
学海书店的老板比谁都清楚这句话,她非常担心,认自己为母亲的男孩也会离开她,离开这个书店。
当她把当年自己选进来工作的最后一个人送走后,已经是老泪纵横。她必须承认自己现在老了。
她的头发在一根一根地发白,在变枯,以往的光亮不复存在。叹息中,我能够感觉到她的心在滴着什么东西,响声很特别。
“于妈妈,该走的就让她走,留恋太久会伤了身子。”我拉着她的手,把她扶到办公室安慰着她。
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声,把我听得毛骨悚然。这种声音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回响在空气中时还有血腥味。过了好一阵子,她望着我,想跟我说什么。可是,她做了那个欲说话的动作后,喉咙里连响都未曾响一下。我在纳闷和奇怪,问是不是有心事。她还是重重地叹口气。
我害怕地闭上眼,不敢呼吸。
“孩子,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我想了很久,后来还是点了点头。她这样跟我说,可能事件不是那么简单,要不她是宁愿不闻,也不去问人家。有一句格言是这么说:问别人的为什么,不如多想自己。
她是这样的人。
“孩子,一直以来,我在心中把你当作亲儿子,但是,奇怪的是你肯叫我一声妈妈却为何还要在前面加上我的姓名呢?”
“这……个并不重要,在我心中永远有你这位妈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时的我显得很愚昧,差点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一个看起来不是问题的问题。
也许,这样的问题才是个大问题。往往是那些被人忽视的小问题中会出现大的兹事。正如雷声大而雨点小,天高气爽下雨连绵一样。对于这个,我意料不到。
“我是不会勉强任何一个人。”
“没有,于妈妈!”我又发现自己错一个地方。
她又听见我叫于妈妈,脸上的和善化成阴云。可见,她内心受的痛苦。霎那间,我明白过来。是她误会我——在我的心中,她就是妈妈,没有像她所想那样。
“孩子,你走吧!”她转过身,去看窗外的天空,喃喃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这辈子你还是于捷的儿子。”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我忏悔自己以前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深深地伤了妈妈的心。她拍着我的手,叫我不要哭。她告诉我:要我走不是不认我这个儿子,而是希望我能够慢慢独立起来。
——林子已经长大。
我问她这书店怎么办,总不能现在立刻把它捐献给社会吧?我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手,嘴中在不停地喊着妈妈。
不管我怎么说,她还是把我“赶”出书店,要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个老板,一个妈妈,一个于洁,还有大部分的未知数。
当我离开书店的门口时,将注定一个叫做妈妈老板于捷的人要孤独了。她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除了一个黑布书包,里面有些用得着的东西。当我在最后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时,她狠着心,冷冷地告诉我:等我实现了自己理想的那一天时再踏进学海书店叫妈妈。她的话再明白不过了,我跪倒在门口,像上次跪倒在母亲的面前一样。
小雪走了,莉莉走了,舒花艳也走了。现在,连我也背上背包,踏出书店的大门。这一切事的发生所经历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为什么要把一个孤独半辈子的女人再搁下不管呢?我的背后象有流水的声音,妈妈在门口擦着眼泪。
说了无情,做了更无情?还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我也不能。
在我的字典中,没有说,只有一个做字,那将注定无情到底。既然上天给我的就只有这些,那么,我也将这个无情化做成攀向理想的阶梯,也只能如此。
夜,在城市上空,总是觉得幻想在翩翩,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我想找童年的喜悦。我又象第一次来这个大城市被迷失了似的。那一次,我迷失后的感觉是要找到家,一个凌乱不堪的施工工地,此刻,我又在感觉什么呢?
没有家?
也许家在桥下,也许家在街边的屋檐下。我轻而易举就能够找到,用一张废报纸往地上一摊,也是一个家,还不需要那般费力。
心中怎么也空虚不起来。母亲抛下我,不知原因跑出门,为去照顾一个老头子,这种舍身精神比历史上的英雄还要英雄?她说我会明白她。还有一位母亲,见身边的人走了,索性把我也“撵”走,并说了一段很澎湃很激昂的话。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心中熊熊燃烧的理想之火。
我要用一个火把点亮全世界。
走累了的我正想在马路边上的草坪上休息时,旁边有一辆自行车踏过,车上的那个女孩子,怎么会在我的脑海中这么熟悉。可是,一下子又记不起这个人是谁。我想站起来看个究竟时,车和人影已经远走了。天已这么晚,有一个女孩子,是我感觉中非常熟悉的那个人,突然间我记起来了,是刘竹。
可是,前两年我们在通信时说,她要努力读书去考大学。要是按这个算起来,她不应该这个时候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只怪这两年间我的手懒了,信也不写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和另一个好朋友怎么样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太混浊无道,不去想也罢!
我从垃圾箱里捡到几张比较干净的报子,不管它就横躺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睡着了。这一天实在是太累,连我都不想走路。在睡着的时候,树上发出奇怪的声音把我惊醒了,原来两只不知好歹的鸟儿在这个时候嬉闹,我恨不得把它们两个坏家伙捉下来捏死。无奈眼皮太重,我又呼啸着进入另一个世界。
直到第二天太阳爬出来有些刺眼时,我才骨碌爬起来,才发现自己丑出大了。清晨扫街道的人把垃圾全堆在我的身边,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难道我是只稀有动物不成?可是,我仍然是我。无奈旁边响器起一片难听的声音。
“这个人是不是傻子?怎么可以躺在这条人行道上。”
”看他这么年轻,想必是干坏事不敢回去了。”
“还不滚……”
这时,另一个声音也传了出来:“咦,这个不是学海书店的那个售货员吗?怎么啦?是不是被老板轰出来啦?”
可恶!居然有人道破我的身份。羞愧之下,我赶忙提起身边于妈妈给的包,飞快地跑开了。为了不被刚才那群人认出来,我一口气跑到这个城市的郊区。我想:现在总不会有人认出我了吧!可是,现在我的肚子饿的响声比老水牛口渴时发出的声音还要大。而下面又有一种想把东西放出来的感觉。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越急,那个东西也越急,我有一种内裤被弄湿了的感觉。是尿流出来了,不管那么多了,旁边的人看就让他们去看个够,还没有想清楚,手已经把裤链拉开了。果然,旁边路过的人在偷偷地笑。有一个老头故意等我把尿撒完,才走上来骂我没有道德,也没有节约的思想观念,清早一泡这么多的尿撒在路边多可惜。说完他把手指向离我撒尿处不远的那块菜园里。
我懂了,意思要我把尿放到菜地里去。
想起这个老头,突然感觉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番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