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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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以后，独立营迅速发展，已拥有五百余众。兵源由三部分混成：一是改造俘虏，包括韩剥皮驻瓦房店的那一个连，以及营盘梁和宝塔湾战斗缴枪投降的兵匪；二是招募新兵，受红色宣传影响，加上刘昌华的动员，不少青壮年踊跃参军，“当兵要当革命军，跟着红军闹翻身”，这句红色歌谣成为青年男子的座右铭；三是收编山匪，周锦堂是个智勇诡将，也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他绝对不能容忍瓦房店辖区内有土匪势力的存在，一些小股匪徒本来也是不得已而入匪道，如今独立营日益壮大，周锦堂的名声如雷贯耳，谁还敢在他的地盘上为非作歹，只要他一招呼，都顺势呼应，投到周锦堂的麾下。对付这类人，周锦堂自有他的套数，入队伍第一天，就把他们全部召集在一起，警告：“你们以前做的那些恶事既往不咎。但是，我把招呼办在前头，从今往后，谁要是敢起二心，再敢胡作非为，就别怪我这把大刀不认人！”说完，一声断喝，挥刀将身边一棵碗口粗的柳树拦腰斩断。众人胆寒，皆诅咒发誓，追随左右。
对于周锦堂这一做法，冯英虽然佩服，但仍认为过激。她私下里找周锦堂谈话，说，目前独立营成分复杂，要想锻造一支真正的革命军队，光靠威慑震撼是不够的。我们不光要有一支飞当天军，更要有一支有组织有纪律有信念的军队。政治思想和军事训练兼容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王时同志提出在部队教会传唱“三大纪律，六项注意”的建议是完全真确的，要让战士们唱在嘴里，记在心里，落实在行动上。
周锦堂诚恳接受了建议，并要求冯英教他唱这首歌。冯英愉快答应了，说，你现在壮得很，都快赶上当团长了。周锦堂说，我再壮，也是党代表的人。周锦堂说这话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有意玩弄一语双关的汉语修辞，纯粹是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冯英听了，脸色泛起红晕，纠正说，你说错了，不是党代表的人，是党的人。周锦堂立马接过话，说，是党的人。冯英说，你现在虽然不是党员，但你是党领导下的一名革命战士，我相信，经过以后革命斗争的考验，你也会成为一名真正的革命战士的。周锦堂无限感慨说，我虽然是一介武夫，多少也识字断文。以前，我满脑壳的侠义，总以为杀富济贫，惩恶扬善，就是替天行道。后来有幸遇见宋先生，开始接受**主义，才突然醒悟，我以前的那些念头是多么狭隘。我曾对宋先生立誓，如有机会参加革命，定当肝脑涂地，誓死不悔。今日又遇上你，拉我入人间正道，我在此起誓，跟随党代表，誓死闹革命。冯英说，周营长盅肝义胆，令人敬佩，革命阵营有你这员虎将，我也浑身是胆了。周锦堂直挠脑壳，有点不好意思。
冯英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热潮。说实在的，自打第一眼看见他，就被他那堂堂仪表，爽朗豪气所吸引，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会热浪翻腾，而这种感觉以前是从没有的。她定定看着他，悄声问，你觉得我咋样？周锦堂不假思索说，好哇，简直就是花木兰转世。冯英扭捏说，哎呀，我不是问这个。周锦堂故意卖关子，问，那你说是问的哪个嘛。冯英轻拢秀发，做了一个腼腆的侧转身，秀了一个曲线身型。周锦堂支吾说，一个活脱脱的……山里……俏妹子。不过……你这身装束有点严肃，要是穿漂亮点，就更……迷人。
冯英听了，美滋滋的，却佯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就喜欢穿成这样，我就是严肃。说完，一扭头，跑了。
周锦堂如木呆鸡，站在那儿，看着冯英跑动的身影发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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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英突然约凤儿一起上街，说要去置身新衣裳。凤儿感到奇怪，党代表平时对穿着是不讲究的，一年四季都是那两套粗布印花衣裳，怎么突然想起要添置新衣裳了。刘夫人笑着说：“女孩子家，都想打扮好看点呀。还别说，党代表要是穿出花衣裳，保准能把好多男人眼睛都牵瞎了。”刘锦堂在一旁摇头晃脑，像吟诗文样道：“女为悦己者容，男为知己者死。《诗经》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苗条淑女，君子好逑。”刘夫人说：“去去去，少在这里装斯文。这是我们女人的事，你少在这里掺合。今日我亲自陪党代表上街，为她和凤丫头挑选布料，一人做一身好看的衣裳。”说完，拉着冯英和凤儿上街了。三小姐撵出门，嚷着跟着一起去了。
三日后，张裁缝亲自上门，将做好的衣裳送来。张裁缝是浙江温州人，一手裁缝手艺全瓦房店的人都信服。刘夫人便要付钱，张裁缝满口推却，说：“既然是给党代表量身裁衣，也是我今生福分，哪还能要钱。”冯英将钱塞在张裁缝手里，说：“买卖公平，哪有不使钱的。你要是不收，以后就不登你的店门了。”张裁缝诚惶诚恐，说：“惭愧惭愧，红军队伍真是仁义之师，红军长官真是平易之人。”说完，深作一揖，款款告辞。
“快去试试。”刘夫人催促冯英和凤儿，笑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俩人从房里走出来，三小姐拍手直叫：“好漂亮哦，好漂亮哦。”
俩人的衣料都是绸缎的，色调各异，式样都是传统的对襟斜扣，饰有花边。冯英的布料绿色印花，凤儿的布料是粉色印花，穿在俩个姑娘身上，流光异彩，格外亮丽。
刘夫人像欣赏一对经过包装的花瓶一样，赞赏说：“不光我眼睛都亮了，满屋都亮堂起来了。人靠衣裳马靠鞍，俩个姑娘这一打扮，简直就是仙女下凡来了。”
冯英和凤儿显得好开心。穿好看的衣裳，又有人夸美，当然是开心的，而且是开心的不得了。
刘夫人说：“走，我们到街上溜一趟。叫满街的人都看看，红军游击队的女人也是爱漂亮的。”便拉着俩人出门。三小姐也跟在后边凑热闹：“上街喽，看美人过街喽。”
走到街上，引起好多人注目。俩个人有点别扭，刘夫人说：“抬头挺胸，莫看人，现在是人看你们。走路大方点，自然点，就跟平时一样。”俩个人扑哧一笑，照刘夫人说的做了。
周锦堂和王时正在河坝沙滩上训练新兵，麂子一趟子跑来，大喊：“营长，党代表逛街了！”
周锦堂一拍他的脑袋，说：“咋呼啥？逛街有啥希奇的。”训练的新兵轰然大笑。
麂子摸着脑袋，说：“不是一般的逛街。”
周锦堂问：“咋不一般？”
麂子神飞舞色：“党代表和凤儿穿着好卡年的新以上逛街，好几漂亮就几漂亮。满街的人都看希奇。”
周锦堂一听，也来了兴致，对王时说：“我们也去看希奇。”手一挥，“大家都去看希奇喽！”
一大伙男人蜂拥跑上了街，前呼后拥，像欣赏宝贝一样欣赏两个时尚新女性。尤其是周锦堂围前围后，眼睛直溜溜的。
冯英和凤儿哪见过这阵势，脸羞得跟熟透的柿子一样。刘夫人大声吼叫：“看够了吧，都走开！”又对周锦堂说：“周师傅，带着你的人马上走！没见过女人啦。”王时下令：“独立营战士听令，向后转，跑步走。”战士们便一步三回头跑开，周锦堂还楞在那里，王时一把拉起他，走了。
冯英只穿了一天新衣裳就换掉了。凤儿问：“咋不穿了？”
冯英说：“看把你美的，你以为你是大家闺秀呀。出一下风头显示显示就行了，可别过头。要注意影响的。”凤儿便一努嘴，也赶紧换了。
冯英说：“过几天我们回一趟洞河，看看大家，顺便给周排长两口子卖点礼物。你也去看看谢三的老娘。”
凤儿点点头：“要的。我也蛮想洞河的。”
冯英说：“是想谢三吧。”
凤儿说：“我才不想那个砍脑壳的。”又探头神秘问：“你穿那么好看，是给谁看呀，你没注意？在街上，周营长看你都看痴了。”
冯英说：“就是要他好好瞧瞧，我们这些村姑，打扮出来还是蛮有魅力的。”
“呵呵”
“嘻嘻”
俩人推桑着，笑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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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王时的建议，周锦堂对瓦房店防御做了部署，渚河嘴是咽喉要隘，部署了三百人防守，营盘梁驻军一部分，防止从背后袭击，镇内只留百十人，平时做工，战时拿枪；成立了稽查队，维持治安和纠察部队风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设立哨卡，分别派一个班人监视敌qing动向、盘查杂色人等。
时令进入冬至。冬至即小年。农谚云：吃了冬至饭，一天长一线。古诗云：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在古时候，冬至这天，皇帝老子要拜冬大典，“祀昊天上帝于圜丘”；士大夫们要相互馈送节仪，举杯同庆，祭享宗烟；老百姓要“积累假借，至此更易新衣，备办饮食，飨祀先祖。”这一天夜晚，瓦房店随处可见居民焚香烧纸钱祭奠已故家人的场面，还不时传来悲切哭声。刘昌华在家里也举办了祭奠先人仪式，并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准备招待大家过个小年。谢三也在其中，与新老同志相会，其乐融融，尤其是与周锦堂结识，谈笑风生，大有相间恨晚之意。
正在这时，宋时新突然赶来，进门就喊：“好消息！上级派人来了。”随即向大家介绍一位陕南派来的新同志，他是跟宋时新一起来的。他叫杨进，中等身材，年纪不过三十，一脸书生气。听说上级来人了，并带来重要指示，大家为之一振。刘昌华风趣说：“请客不如遇客，大家都凑到一起了，今晚好好庆贺一番。”宋时新说：“看来我与杨进还是有口福的人，与大家不期而遇，又赶上吃小年饭，真是同心同志，同接同缘。”大家一阵欢喜。冯英急切想知道省委的新指示，便建议开个会，在会上传达。宋时新兴奋地说：“不但要开一个会，还要在会上宣布重要决定。”一听说有重要决定要宣布，大家连忙坐定，静候佳音。
宋时新讲：“请杨进同志传达省上级决定。大家欢迎。”
掌声过后，杨进掏出文件，说：“省委对冯英等同志在紫阳开展红色苏区所取得的成绩给予了高度评价，批准了在紫阳建立游击大队的请示报告。具体组织分工由安康军特支酌情任命。
紧接着，他传达了**陕南特委给陕西省委报告，大意是，陕南自从红四方面军经过以后，红军的革命信仰在群众中深入了，因此陕南群众的斗争踏上一个新阶段。尤其是***统治阶级又派驻了重兵在陕南，给陕南群众增加了更大负担，群众斗争的形势，由抗捐斗争走向了分粮分地以及政权建设的斗争，游击队的创建及活动不断扩大。陕南党组织把握这一形势，提出了武装暴动、开张游击战争、创建陕南新苏区的政治任务。目前，陕南特委决定以四个边区开创新苏区的局面，来实现全陕南的新苏区。群众拥护红军的情绪非常高涨，红军之友社发展比较迅速，但是有些地方瞻前顾后，还不敢作为。因此，省委动员各地，大胆开展工作，把红军之友社同地方政权建设以及游击斗争有机结合起来，迅速打开新的局面。紧接着，又传达了**陕西省委宣传部红色五月宣传大纲。最后，他说：“下面请军特支书记宋时新同志宣布任命。”
宋时新庄重宣布；“现在我宣布陕南紫阳红军游击大队建制及组织任命。”
大家不约而同起立。
“游击大队建制为三个中队、一个独立营。隶属安康军特支领导。任命：周锦堂同志为大队长；冯英同志为政治委员；王时同志为参谋长。”
大家热烈鼓掌。
“任命：谢三同志为游击大队副队长；陈三才同志为独立营营长；原洞河两个中队长职务不变；第三中队组建后，中队长人选，由游击大队政治委员推荐直接任命。”
“现在请大队长周锦堂同志讲话！”
这个提议很突然，让周锦堂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甚至连打腹稿的余地都没有。他急得直挠头，不知道说啥好了。
宋时新说：“紧张啥嘛，把你舞大刀的劲头使出来。”
冯英提示：“有啥说啥。就当是新官上任表决心。”
周锦堂一急，不假思索说：“我人是红的，心是红的，就是死了做鬼也是红的。”
凤儿吐出舌头，做惊恐状，说：“我的妈呀，那不是成了红毛野鬼了。我可没得罪你，到时候你可别来吓我。”
大家都逗乐了。
宋时新说：“军队要有军魂，党的军队要有党魂。独立大队应立即着手恢复建立党支部，发展党员干部，使部队形成凝聚力战斗力。同时，要尽快结束口头文件形式，着手建立文本文档，为将来提供完整的党史资料。”
冯英用心听着，认真记录，说：“党建工作，我们将立即着手实施。”
宋时新满意地点着头，对冯英工作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
周锦堂说：“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时新说：“有啥想法直接说，说出来大家讨论。”
周锦堂说：“独立大队也算是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军队，也算是支正规部队吧。现在战士们的着装乱七八遭，五颜六色，没一点军容风貌。我想能不能统一着装，看起来也精神点。”建议倒是个好建议，只是经费来源从何而来。大家心里都清楚，上千人的着装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大家听了心里虽然高兴，却埋头不语，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
刘昌华站起来，拍着胸膛，说：“这个问题包在我身上。以瓦房店的地方实力，解决部队服装应该不成问题。我相信各大商号也会慷慨解囊，乐意伸出援助之手的。不但要解决单衣，而且要解决过冬棉衣，从里到外来个大变样。”
要穿新装了，大家乐在心里，笑挂脸庞。宋时新说，那就难为你这位红管家了，待会酒席上，我借花献佛，多敬你几杯酒。冯英感激说，感谢刘先生的一腔热诚，也感谢瓦房店人民对我们支持。刘昌华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是你们中间的一员嘛。再说，游击队出生入死，还不是为了老百姓有好日子过。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一条心，这可是鱼水之情啊。
刘昌华一席肺腑直言，说得大家心里滚烫烫的。
宋时新郑重其事说：“安康军特支的兵运工作已运筹稳妥，待机而动。现在我们是到了该计划攻打县城，消灭韩剥皮的时候了。部队加紧训练，明年开春过后实施攻击。我断定，我们攻打县城的行动一开始，韩剥皮为保小命，定会向安康警备司令张飞生投靠；张飞生也一定会乘势出兵，打着解围的幌子，收编韩剥皮，占领紫阳城。只要张飞生一出动，安康的城内的局势势必出现转机。”
周锦堂说：“我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就让韩剥皮的狗头在脖子上多挂几天。到时候，我一定要亲手砍了他的脑袋，让百姓当球踢。”
冯英说：“这几年来，韩剥皮兵匪当道，紫阳人民深受其害，人民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就像寒夜盼黎明一样早日结束其乱政。消灭韩剥皮，恢复紫阳仁政，这也是全县人民的希冀。”
大家情绪激昂，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马持枪上阵。
最后，宋时新严肃宣布纪律：“鉴于芭蕉口学校地下党组织处于秘密活动状况，要求大家严格保密。杨进同志也转入芭蕉口学校，从事地下工作。”
大家都牢记在心。
这时，刘夫人进来，轻声问：“酒席已摆开，是不是请大家入席？”
宋时新说：“好。今天我们就打一回刘先生这个红色土豪。”
大家笑着，散会入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