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京城的天气变得这么快,方才还嗖嗖的吹着冷风呢,现在就开始暖和起来了。”慕容熏看着缓缓升起的一旭暖阳感叹。
“四合郡中没有冬夏,熏儿自然觉得这里的天气奇怪。”北宫羽看着慕容熏若有所思,这话像是在暗示她什么。
慕容熏一愣,嘟了嘟嘴,一脸无辜的表情,“姐姐怎么还在因为我隐瞒身份的事情怪我。”
“你若亲自出席任务,也该事先知会我一声,若你伤着半点,岂非姐姐我的罪过。”北宫羽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的慕容熏,有些心疼又有些不忍。
想到自己和她一般大时,也在经历人生的第一场血雨腥风,就有些于心不忍,怎么能让她这样的大好年华,经历这样的摧残。
“原来姐姐是心疼我,姐姐放心,在宗门时我就受过这样的训练不下百次,一定不会给姐姐扯后腿。”慕容熏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北宫羽一愣,没听清她说的话,“你说的训练是指什么?”
“当然是杀人啦。”慕容熏回答的很轻松,仿佛在享受一场快乐的游戏,“姐姐让我整天在北云斋待着,我可都要闷坏了,昨天的那几个人正好给我磨磨刀。”
“你说昨天那几个人?”北宫羽错愕。
“对呀,就是百里岚的人。”慕容熏一笑,天真无邪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洁净的目光,她的双眼被杀戮覆盖,显得混沌不堪,“姐姐放心,我解决的很干脆,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很干脆?”北宫羽有些茫然,除了一刀致命,还有什么干脆的死法。
慕容熏舔了舔双唇,像是在回味自己做出的精美绝伦艺术品,“尸体不管怎么处理,埋了也好,丢了也好,一旦被人发现就会察觉身份,不过只要尸体不完整,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别想认出他们来。”
北宫羽听懂了她的话,体内一阵恶心,尽管自己也并非善人,但她从未亵渎过死者。
对于她而言即便是死者也只是这一场争斗的失败者,所以她会选择一个最痛快的死法,也算对与自己比武者的尊重。
“姐姐你脸色不好,没事吧?”慕容熏凑到北宫羽前,瞪着无辜的眼睛,一下一下的眨巴。
“不要紧。”北宫羽闭着眼睛捂着胸口,她似乎在极力掩饰即将翻江倒海出来的恶心。
“对了,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北宫羽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
慕容熏一拍脑袋喊起来,“姐姐不问我可都要忘了,姐姐难道从来没有注意到,血剑上的图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北宫羽看着身边还没消失的血剑,他也突然抬起“眼睛”,心有灵犀地看着她。
“姐姐仔细看,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慕容熏凑到了北宫羽身边,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慕容熏这么一提,北宫羽这才注意到血剑剑身上的图案的确在哪见过,“这是四合郡?”
“不止只有四合郡呢,姐姐,你再仔细看看。”就在慕容薰说话间,剑身上的纹路已经悄然无息的发生了变化,一条条纹路清晰地勾勒出房屋,市井,以及一个她熟悉到极致的地方——弦音阁。
“这是京城的布局图,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泽身上?”北宫羽也有些诧异,她从未这样仔细的观察过剑身上的纹路,原先她只是察觉到纹路会改变而已,从来没往细里想。
“姐姐,你到过桃花郡吗?”慕容熏突然一问。
“七年前,师尊还在世时,受邀参加武林盟主的生辰宴,带我去过一次。”北宫羽回忆了一下,那似乎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他的生辰正是三月桃花开满枝的时候,生辰宴结束,我还巴巴的不肯走,害师尊闹出好些笑话……”
“姐姐先别忙着回忆,你看这血剑上的图案是不是桃花郡雏形。”慕容熏赶忙打断了北宫羽,若再让她说下去,不知道又要扯到什么。
“听,啊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有点像。”北宫羽看桃花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多,“熏儿你看,这里是方圆亭,这里是摘星楼。”
北宫羽指着剑身上密密麻麻的纹路,方圆亭和摘星楼距离不远,慕容熏盯着血剑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为何除了连接方圆亭和摘星楼的小路是清晰的,其余的纹路都如此凌乱完全看不出形状?”
北宫羽也被慕容熏问倒,说不出所以然,“或许是因为我只去过这两个地方?”
“或许真的是!莫非血剑可以记录姐姐去过的所有地方,然后把它绘制成地图?”慕容熏有些欣喜,谈话间,剑身上的图案又开始变化。
北宫羽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图案慢慢变化成自己不熟悉的样子,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回答道,“我想应该不是。”
“咦,这是哪?”慕容熏好奇地凑了上来问道。
“我也不清楚,从未看过如此奇特的轮廓。”北宫羽摇头如实回答,“或许只是一个小岛?”
“姐姐没去过吗?”慕容熏惊呼。
“看来熏儿只才对了一半。”北宫羽摸了摸额前的长发,若有所思,“北泽或许的确可以绘制去过地方的地图,但他应该不只局限于我去过的地方。”
“姐姐的意思是?”
“血剑可不只有一个主人。”
慕容熏恍然大悟,不过,她片刻之后便开始露出遗憾的表情,“没想到剑宗第一代掌门去过的地方这样少。”
北宫羽看着血剑再无变化,有些奇怪,剑宗是初代手把手建立的,多少英豪都由他亲自招募,他不可能只到过这些地方。
她看着血剑安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连无时无刻环绕着他的血色光芒都有些懒散,不知道散漫到哪去了。
北泽与我心思一致,同心同德,他虽没有人类的身体却有人类的思想,他或许是考虑到了什么。
既然如此,自己也应该领了他的心意,“剑宗掌门不比其他掌门可以随意外出,门规森严,我在先师门下时也只出过宗门两回。”
她自然是有些夸大其实诓骗慕容熏的,剑宗嫡系子弟在没有确立嫡传时,的确无法离开宗门半步,不过之后可就没人管束了。
而历代掌门都会把琐事扔给长老院和祭司,自己一个人游历四方,乐得清闲,除非出了宗门大事或者朝廷用兵,基本都不会惊动他们,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却无所事事的闲职。
“诶?那姐姐还真是可怜,若来我们莲华宗,便不会有这么多规矩,姐姐也不会受那一遭劫难。”慕容熏有些同情的看着北宫羽。
劫难啊?原来她是这么认为同门之战的,不过,若没有经历过那场修罗战,自己恐怕也不会对死者怀有敬意,是那些致死都在战斗的人的灵魂,给了她无法言喻的感动。
“不过姐姐,你难道不好奇你们的初代掌门唯一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吗?”慕容熏坏坏一笑,她接下来的话不说,北宫羽也知道了,她想和自己一起去看看地图中的这片不知名的土地。
“熏儿想去只怕姐姐也没空陪你,你忘了,如今我已经是宫中女官了。”北宫羽有些遗憾的冲她一笑,其实她也有不能和她同去的理由,她隐隐感觉血剑在隐瞒什么。
慕容熏有些失望不过还算听话,不哭不闹,因为两人谈话了一晚,北宫羽也有些身心俱疲,特别是受到了慕容熏之前的视听震撼,她对慕容熏倒颇为忌惮。
她原则上是不会动用来路不明或者身世不清的人作为自己的帮手,不过她在动用慕容熏前已经调查了她不下百次,从未查出她的身世有何不妥。
既然她先前隐藏的这样好,那么如今她自行暴露绝不是偶然,更不是她的疏忽,她是有意为之,加上北泽对她总是怀有敌意,更加剧了北宫羽对她的疑心。
不过与她共事已有三年,若她想对自己不利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今日,除非她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另有所图。
“姐姐……”慕容熏才说了一半,就打了个哈欠,半天没把嘴闭上,“哎呦,和姐姐聊了一个晚上可把我累坏了。”
北宫羽看见慕容熏一脸倦怠样,不由得一笑,或许她没有自己想得这么复杂,自己在这名利场待久了,怎么把人人都想得这样心机深沉,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听从师尊安排也是自然的。
“熏儿既然累了,那便快回去吧,北云斋的事还要你多费心。”北宫羽摸了摸她的头,露出一个长辈关心晚辈的表情,“休息不够可会长不高噢。”
慕容熏抱住了北宫羽的纤纤细腰,把头埋进了北宫羽的衣领中,闻着她身上的阵阵海棠般的清香,听着她平静柔和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看来熏儿是真的累坏了,北宫羽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熏儿,可不能在这睡噢,若你真的累了回我的寝殿歇会,晚间再回北云斋如何?”
“真的?”听到北宫羽的提议,慕容熏惊喜的猛地抬起了头,瞪着期待的眼睛看着她。
北宫羽看到她这个样子无奈一笑,勾了勾她的鼻子,“真是被你打败了,你若想留在这陪我,大可直说,还故意装睡。”
“哪有,人家是真的困嘛。”北宫羽并没有回头而是让她注意脚下,这里荒山野岭的路可不太好走,慕容熏微笑的回应,跟在北宫羽身后慢悠悠的走,笑得很甜。
说话间,慕容熏的笑容渐渐变淡,她看着北宫羽忽远忽近的背影,眼中的天真开始转变成深邃的黑褐色,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人看到她的眼睛就心生畏惧。
然而与那双眼睛不相称的,是她那副精致宛若木偶的稚嫩脸庞,慕容熏看着北宫羽喃喃,“姐姐,你可知这世上让人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得孤独,死了无人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