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她恨自己太天真，刚刚化作人形，长出皮囊，功力尚弱，不是这和尚对手，但看身后姑苏寺的宝殿一分为二，那道雷电来的蹊跷，竟敢劈佛祖雕像，天下谁有这么大胆子？上穷碧落下黄泉，有这能耐的实在不多，尾鱼一路疾跑，已无心遐想，正撞上两人，这两位娘子许是从山下来礼佛，见山道上忽然出现一条乌黑大蛇，血盆大口，腥气铺面，两位娘子吓晕过去。
云空见自家的宝殿被雷劈得化为碎片，心里一惊，似乎上天有意让自己不追这蛇妖，但是看见孽障不除，云空无法安心，好歹追到山脚，又见两位小娘子被吓晕，怒气大盛：“蛇妖，你害人不浅！”
只听那乌蛇声音软软地说：“我本姑苏河内一尾蛇，虔心礼佛，为何不放过我？”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你化作人形，已是大忌，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让老衲来教教你！”
乌蛇心下黯然，她的确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从记事开始，在姑苏河内活了上万年，她以为自己是一尾水蛇，无毒无害，至杀死了第一个捕蛇人，尾鱼发觉自己藏着巨大的毒性，轻轻一口，夺人性命。
“放我回去，我保证不伤人。”她开始求饶。
“哼，晚了！今日我必要拿下你！”
方丈化出几十个分身，各个都手持金钵，围着尾鱼念经，那金钵内似有一股低沉的鸣叫声在来回震动，乌蛇耳膜剧痛，痛苦让她变得狰狞，有一把刀在剜肉，好痛！
痛，剜心的痛！
痛不欲生！
方丈未出一招，天空巨变，金光漫天，一朵云彩也没有，那光变成刀子，从尾鱼的全身各个地方刺入。
漫天金光下，出现一片海，海潮连片卷来，尾鱼脸上粘着白色泡沫，她往海水中央游去，乌黑的尾巴变得硕大，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尾巴，上面裂开了小口子，猩红的血溢出，是被什么东西割了？
热、好热！
海水中央泛红，被血染色。
不，尾鱼发觉周身的海水发烫、翻滚，水沸腾起来，这底下、有东西，是地狱的入口打开了！
地狱的入口？
地狱......
云空发现尾鱼后背爆裂出一排背鳍，漆黑的刺笔直的指向天空，她的蛇尾也膨胀撑大，长出尾鳍，她到底是什么？
是海蛇？
不，不是海蛇。
云空不可置信地看着尾鱼，他垂老的双眼聚集了金光，有生之年，云空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见一次这圣物，他已经老了，坐化只是旦夕之事，云空渡过自己平坦的一生，总希望有些惊喜突然炸裂在生命里。
面前这一切，是恰到好处的、那个惊喜。
好似能听到云空的心声，乌蛇突然开口：“你的一生抓妖无数，却没见过我，我到底是什么？”
云空居高临下，袈裟之下藏着干涸的皮囊，他沉沉地说：“我乃凡人，替百姓除妖是本分，不管你是妖还是......你孽障太重，快到我金钵内好生修练，莫要再害人！”
乌蛇低头看自己伤痕累累的皮囊，她的尾巴在地上摩搓，泥土沾染了漆黑的鳞甲：“方丈，你放过我罢。”
她的声音小得几不可查。
云空覆手倒扣金钵，乌蛇几乎被吸进金钵中去！
云空坚硬如铁的心不曾改变，妖和人，到底是有分别，他精明一世，怎会被妖言蛊惑？
乌蛇身形迅速缩小，如蚊虫苍蝇，于这浩渺天地实在不值得一提。
却见天空如泼墨般黑下来，姑苏寺上方那团乌云追到了这里，哗啦啦倾泻下来雨水，云空手中一软，金钵突然失去法力，他疑惑地抬头望天：“何方神圣，毁我宝殿，又去我法力，快快现身！”
云朵中并未藏有任何妖。
尾鱼恢复人身，再也站不起来，两双玉手将她抬起，一位娘子道：“快逃罢！”
另一位娘子道：“这老和尚好歹不分，让我杀了他！”
尾鱼看见方才被自己的真身吓坏的两位娘子此刻竟来救自己，她们原来是状假晕去，见尾鱼被这老和尚收服，才出手相救。
一位紫衣娘子要出手去杀方丈，云空失去法力，便是个凡人，此刻只等束手就擒，被紫衣娘子短刀割喉，云空脸上一阵释然，竟视死如归。
“姐姐莫要杀他！”尾鱼大叫，她心底对云空是不恨的，人妖殊途，云空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情。
“这老和尚活得不耐烦，我来助他一臂之力！”紫衣娘子的短刀已入喉，鲜血喷溅。
尾鱼只觉已晚，别开头不敢看，却听见紫衣娘子惊叫，一旁的青衣娘子也是一声惊吓，等尾鱼再看云空，一位布衣公子以手捂住云空的脖颈间，血还是从他指尖流出。
“店家！”
布衣公子正是茶馆的主人，他上山劈柴经过此处，救下云空，紫衣娘子握刀的手被店家的扁担拍了一下，此刻不停地抖动，布衣公子力道巧，拍中紫衣娘子的手筋，往后三个月她这只手都无法再动了。
谁知道店家是无意路过，还是有意跟随。
店家送云空回了姑苏寺，三位娘子等候在茶馆，平常这茶馆只有店家一人，若店家有事出门，会备好大缸的茶在桌上，来者自取，一文钱三碗，着实是个不赚钱的买卖，日常的柴火也是需要钱的，三位俏丽娘子都不知店家如何经营。
且先来介绍一下除了尾鱼外的两位娘子，紫衣娘子自称姬霄，乃东海人氏，故乡适逢瘟疫，过来投奔另一位青衣娘子，名唤菱娘。菱娘先前住桃花庵，还俗不久，无亲无故，与姬霄相依为命，居住在桃花庵下桃花镇。
姬霄自称与菱娘是远房表姐妹，二人容貌秀美，皆是好相貌。
尾鱼心下想，这二人虽说是表姐妹，见过自己的真身，还无缘无故救下自己，其内必有隐情，自己答应店家在茶馆做小二，姬霄和菱娘也执意留下，且日后看看他们是什么用意，恐怕这些人都知道自己的真身，却一点也不害怕，难道他们也是妖？
茶寮忽然间多了三位娘子，难免被人闲言闲语，店家倒是乐得其所，这破茶馆，来往都是旅人，人多热闹，况且，这人便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
他自称长情，无姓氏，某年某月开得碧云茶馆，三位娘子皆唤他长情公子。
对外长情说三位娘子是自己的远房表妹，实则这三人都是有道行的妖，聚集在碧云茶馆内，把这地方搅和得热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