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走进去以后,一晌便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穆青伸了个懒腰:“我玩的骨头都有点松了,先去廊桥上逛一逛,咱们就此别过。”
赵令仪也是一日不读书便身上都不自在,今儿个出去玩儿了那么长时间,晚上肯定要挑灯夜战,好好读会儿书。
她住的学舍后面有个单独的小院子,本是给学生栽种花草用的,但住在这里的多是贵门子弟,不愿沾染这些体力活,院子又朴素简陋,便几乎没人光顾。
赵令仪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庭院,不禁眼前一亮。她有晚上夜读的习惯,同学舍的程柔却早早就睡下了,还受不得一点光亮。为了不打扰程柔,她便也收了夜读的心思,这个小院子可谓是雪中送炭。
赵令仪费了好些功夫将这里打扫干净,便时常来这里夜读。尤其是晚上小院最是清静,赵令仪想了想,决定去那里呆一会。
嘴上哼着小曲儿,慢吞吞的回到学舍的院子,结果却僵在原地,因为院子的小桌上居然坐了个人。
因为已经是晚上的缘故,月光洒下来一定银霜,那人倒也借着月光清晰可见,居然是程伯庸,仍旧穿着一身玄色衣裳,脚下踩着黑靴,翘着二郎腿,脸上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在看到赵令仪以后,眉梢一挑:“你去哪儿了?终于回来了。”
这人在听说赵令仪又获得榜首以后,惊喜之余有些宽慰,这才是她该走的路。第一时间就想要帮忙庆祝,可谁知道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见人影,在后山里面也寻过了,未曾见人。
即便是四处去问人,也没问到自己要的答案,只得在这小院子里面等了下来,一等就是一天。
“你怎么在这?”赵令仪身上都起鸡皮疙瘩,无缘无故的他怎么来了,又是没事儿找事儿?
“我饿了,咱们先吃饭再说。”程伯庸才不想说给她庆祝一下呢,毕竟看着赵令仪那有些嫌弃的反应,他一肚子气,莫名不想让她看低了。
赵令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刚跟穆青夜前祭完五脏庙,什么都吃不下去,不过看着对方的样子怕是心情不好,估计是什么都没吃。她也不想出去,犹豫了一下道:“不如我做点东西给你吃吧,我这小院子里面还是能够做饭的。”
“那怎么能行,我是来给你庆祝的,怎么能让你做饭?”程伯庸脱口而出。
赵令仪心中微微一暖,歪着脑袋笑道:“那不如你给我做点东西吃?”
在王府里光喝粥了,虽然简单,却的确美味。
本来也是开玩笑,谁知道程伯庸犹豫了一下:“……老喝粥不好吧?”
“除了粥也能做其他的菜啊。”赵令仪看着程伯庸眨眨眼睛,满怀期待的道。
这可是后来的镇国大将军,能吃到镇国大将军亲手做的东西,她觉得自己真是有福气了。
很快,赵令仪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唾弃,甚至忍不住扇自己两巴掌。
程伯庸差点没将自己的房子给点了,他在这边做着菜,那烟雾弥漫跟着火似的,就差没引来人来灭火。
看着桌子上面陆陆续续呈上来一些黑漆漆的东西,都难以辨认是什么菜,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跟江绎心的黑暗料理不分上下。
像这种庆祝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赵令仪忍不住嘴角抽搐,背后发寒,程伯庸真的不是太子的孪生兄弟吗?
说好的厨艺双绝,经常陪士兵煮饭呢?
不过,好像他一开始说的就是陪将士煮粥……
自己真是嘴贱才提出让他来做饭。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在脑海当中回荡,一想到要吃下这些东西,她牙齿都有些发酸。
程伯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东西难以下咽,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耳朵都红了,自顾自的吃了两口,然后若无其事的吐了出去:“要不我还是去煮粥吧……”
之前程伯庸折腾一番,已经到了深夜,赵令仪本想早点休息,或者是看会儿书,没想到却耽误到了程伯庸身上,深深的叹了口气:“世子爷您休息,还是我来吧。”
做人果然是需要认命。
饭菜做好了端上来,二人吃了会儿,赵令仪这手艺可真不是盖的,前世能成为宠妃那可谓是多才多艺,长得漂亮会读书还会做菜,从根本上抓住了男人喜欢漂亮,有才华,还会做菜,这所有的需求。
前世用在了太子殿下身上,今生没想到用在了程伯庸身上。
对方吃得津津有味,还连连称赞:“你手艺这么好,将来出去跟我打仗,我在战场上也能吃到好东西了。”
赵令仪微微一怔,忽然想起来对方之前说过,希望自己考上进士以后,转而从武。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果断拒绝,可是程伯庸好像没有听进去,她不得已再提了一遍:“我对于打打杀杀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想一心读书,你之前的好意,我恐怕是要辜负了。”
程伯庸低着脑袋,一门心思的扒着饭,一副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耍无赖。”她无可奈何的说。
程伯庸将自己手中的饭碗放下,筷子撂下,淡淡说道:“我没有要装傻的意思,只是在想该跟你怎么说。当今天下,虽然文人盛行,但权力终究是握在武将手中。你留在朝政当中无非是在勾心斗角,此事不可避免,可你若上了战场,大家都是兄弟同袍,根本就不会有人在背后捅你一刀。与其和那些人勾心斗角,不如在战场上,敌人是敌人,朋友是朋友,分得清清楚楚。”
赵令仪倒也明白对方说的这番话,无非就是战场比朝堂更加的清楚明了,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你给我时间再考虑考虑吧,我还没有想清楚,而且我如今不过是个秀才,距离进士还有很长时间。”
程伯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若是按着你如今这样一年一科考的速度,恐怕是很快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自己的确是打算一年一科考,这在旁人看来是疯狂的举动,在她看来却还不够。
随着不断的往上攀升,她身上也逐渐出现了一些能力,再也不想像之前一样,自己的性命握在他人手中,随随便便一个跳梁小丑,就能聚集一些人要自己的性命。
“要看我写诗吗?”
成为秀才开始,就已经可以获得将写出来的诗凝聚出战意,她之前所做的一首忠臣赋,虽然是来自于半圣,但在如今的世界并没有出现过,所以是属于她的诗句。
能凝聚出战意作为武器,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够保护别人。
程伯庸微微一笑,墨眸微眯,弯成一个月牙:“好。”
能见证她每一步的成长,他何其有幸。
赵令仪进屋取来笔墨纸砚,在小院的石桌上摊开,素手提笔,落字成句。
她写得认真,他便也看的认真。
柔软的羊毫笔尖白如初雪,蘸了一点点墨,恰如酝酿了一点点花苞的枝娅,在宣纸上盛开出无限的绮丽。赵令仪手腕轻抬,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不过眨眼功夫,第一句已初成。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程伯庸目不转睛,看到那金光湛湛的诗句,也不禁在心中惊叹。
寻常女子的字迹总是偏于秀气,流于精巧,美则美矣,却太过温吞。赵令仪的字迹却有一副铮铮铁骨,如一弯锋利的刀锋,不是流泻于纸上,而是在纸上活了过来,气势昂扬的冲击着眼球。
程伯庸心中微震,目光从字移到执笔人的身上,都说字如其人,可是如今他却有点疑惑了。眼前人明明是春江丽色的皮相,字迹却如金戈铁马;明明是沉静如水的性子,字迹却如大漠烈酒。就像是青山碧水,黑夜白月,最矛盾的两种色彩组合到一起,却又异样的和谐。
赵令仪手下未停,气势如虹,后面两句诗随之显露。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这两句一出来,程伯庸更觉震撼,呼吸都紧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点萤光,在无边黑夜里将那个瑰丽肃杀的塞外浮现出来。与那次监考官只惊艳于诗句的文采不同,程伯庸身为军人,对这句诗的每个字都感受深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诗句的双眼竟然有些发热,赶紧低头掩饰了下。
赵令仪沉浸在写诗中,并没有注意到程伯庸的反应,长睫低垂,神情郑重地将最后一句诗提在纸上。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最后一个字完成,纸上的字迹隐隐闪耀出金光,在昏暗的黑夜里尤为夺目。程伯庸感受着那磅礴的力量呼之欲出,使得他体内也涌出了些许热血之意,不由得有些诧异的望向赵令仪。
这诗句里蕴藏着如此浑厚的战意,已经远超了秀才的等级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