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太子去了星空书苑?”
天气晴朗,阳光落在茂密的树上,那光晕透过树枝的间隙落在人的脸上,打出一片阴影,将人本就轮廓分明的五官衬得越发深邃。
那宛若黑夜一般的眸子当中充满了思索的考量,修长的身体整个倚在贵妃椅上,虽然是放松的姿态,但整个身体都绷紧,这已经是长时间形成的一种本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缓解。
亲卫兵知道对方的这句问话并不是在问自己,只是单纯的重复一遍而已,所以并没有吱声。
程伯庸也的确是在重复的过程当中,来思考这句话当中的深意,太子殿下无缘无故怎么会去星空书苑。世人皆知,这位殿下一直不喜欢读书,对于书院这种地方敬而远之,如今主动过去,让他不免多思,皱着眉头问了句:“太子为何要去?”
这句话就是在询问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亲卫兵,要将主子会问的所有问题都提前预料的,他也的确听底下的人汇报了一些,老老实实的答:“好像是太子殿下去探望老师,故而在星空书苑暂时停留。”
无论太子殿下的目的是不是老师,留在那个地方都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件事情。程伯庸至今为止都难以忘记,不应该相遇的两个人在发生了碰撞以后,会有多么惨烈的后果。
也许可能是私心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心中稍稍的内疚,他不希望赵令仪再和太子有任何的瓜葛,哪怕是相遇都极为的危险。
更何况赵令仪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让人琢磨不透了,时而的冷清,时而的幼稚,时而又隐藏着杀意,让人不免多思多想,如果自己是重生的,那么她呢?
重活一世,明显路线已经发生了偏离,而且轨道偏离得异常之多,这究竟是因为程伯庸的缘故,还是其他人呢?
在这一点没有摸透之前,任何的小心翼翼都是应该的。
他将自己手中握着的一卷书往桌面上一甩,直接就站了起来,大声道:“去给我备马,我要去星空书苑。”
亲卫兵没有依言行事,反而露出了一脸很为难的表情,指了指旁边摆着的一张小方桌,上面罗列着无数的书籍:“可是……老爷说了,不读完这些书,不许出门。”
说也奇怪,那位向来不过问世事的异姓王爷,突然间开始为难起了自己儿子,明知道程伯庸不喜欢读书,只对兵法一类的书籍感兴趣,硬是叫人搬来了一落书籍,多半都是道德经一类的东西,叫人读得清心寡欲。
程伯庸是异姓王的独子,应该不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孤家寡人吧。
他拧着眉头,看着这些书籍,只觉得厌烦到了极致,一个劲的嘟囔:“老爷子这是抽什么风?”
天底下能说出这番话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位桀骜不驯的世子了。
如果是未重生的程伯庸,就只是这般年岁,可能在说了这些话以后就不会多想,可他究竟是后来的兵马大元帅,成功的经历了诸多风波,思绪早就不比从前,在说完这些话以后,同样也陷入了沉思。
重生这样的事情终究是太过于隐私,而且出于一些私心的缘故,并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哪怕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家里的老爷子是了不得的存在,他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这些念头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心烦意乱,十分的不高兴,毕竟他不是一个喜欢动脑子的人,能用武力解决的事,何必去想呢?
眼下却是没法动武力。
亲卫兵见他久久不言语,以为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也松了口气:“星空书苑没有什么好去的……”
“那你就别去了。”程伯庸拿起这些书往他怀里一塞,不咸不淡的说:“当时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你跟我都在场,谁知道他是让你将这些书都读完了,还是让我将这些书都读完了?”
亲卫兵顿时目瞪口呆,这些还用说吗?
而这没说清楚就是程伯庸逃离的一个理由,只要有了一个理由,万事都是顺理成章。
自家父亲就是半圣,天底下最牛逼的男人,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这些耍无赖的举动能够瞒过自己的父亲。堂而皇之的就从府门正大光明的走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人拦着,他就知道自己可以走。
回身看了一眼府门牌匾,那烫金大字就挂在那,在朱红大门的映衬下,越发的熠熠生辉,照得人只有些眩晕。
这是天底下最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却又是最容易进进出出的地方,只对程伯庸而言。
府宅古朴大方,因为有圣人之力的加持,四季如春,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溪水灌溉了整个府邸,白玉石砌成的拱桥上面有一方亭子,亭内有一张方桌以及两个石凳,一个老人坐在那。
虽说是老人,但是头发和胡子皆是漆黑,但是从那双饱经风霜的眼中,如此的祥和安宁,就看得出来这是岁月所沉淀下来的平淡。他晃着那玉瓷的茶杯,天然的蓝色矿石燃料沁染过后,宛若天空般的绚丽。茶水涌进去,叶子在水中漂浮,翠绿的美丽。
异姓王也不喝茶,就只是在手中晃了晃,良久叹了一声:“孽缘。”
也不知道这位半圣知道些什么,也不知道那双眼睛当中看见了什么,总而言之他黑色的头发以及胡须迅速变的斑白,仿佛从一个时空走向了另一个时空,身上还沾染了一片枯黄的叶子,可是放眼望去,整个府邸当中翠绿异常。
这片枯黄的叶子本来就脆,仿佛受到了什么力的挤压,瞬间变成了粉末洒在了地上,风一吹,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又或者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他能有留下痕迹的地方。
一片叶子消失了,也许是最寻常的一片叶子,可这世上再也没有跟它一模一样的叶子。
和异姓王府邸内同样翠绿的,可能就是后山那片境地,整个书院都充满了书生的味道,欣欣向荣,那些古木参天受到了加持,生命力越发的顽强,用那翠绿的枝叶来表示出清新,让人心头更加的干净,也许这是对书生们的回馈,是一种谢礼。
赵令仪在闲的时候,总是喜欢坐在树下看着一本书,她身上同样穿着翠绿色的衣裳,清新袭人,挽着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根珠翠,这是除了儒生袍以外,她最喜欢的一身打扮。
在领略了世间最复杂的种种事情以后,方才明白原来简单是一种福气,并且是世间最好的福气。
一阵风轻轻的拂过,耳畔的碎发跟着飘摇,树枝发出刷刷的响声,清脆悦耳,叶子脱离了树枝,缓缓的落了下来,刚刚好就落在了发梢。
这就像是天然的一种点缀,脉搏清晰,翠绿美丽。
早就有人观望着这样的美丽,见此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将那片落叶拿起。那是十指修长,明显没受过任何劳累的手,像是一节节雕刻出来的美玉一般,拿着翠绿的叶子,搭配起来是如此的美丽,两方都在散发着光泽。
这手指的主人更加好看的是玉骨,少年人还未长开的眼眉微微一挑,略带一些轻浮,过于精致的脸庞,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却也少了许多可以依托的踏实,叫人在看见这人的时候,就会觉得漂亮,却又不稳重。
江绛心在那笑着,笑的跟朵花似的,阳光落在他的面容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辉,那笑容更加像是绽放在天空上的太阳:“赵案首,咱们这算不算是有缘,总能相见?”
即便是两方说了,告辞,挥手告别,仍旧会在下一个转角处相遇,这是不期而遇,所有久别的人,迟早都会重逢。
赵令仪缓缓的将自己的书合上,站起身来,欠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无论是多么浪漫的开场,也不过就是上辈子玩过的玩意,想让她的心有些什么起伏,未免艰难了些。
如此的疏离客气,早就已经表明了态度,那么就是不愿意和你有任何的瓜葛。
江绛心秀眉微微一蹙,转瞬开展,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的已经知道了眼前少女的不易近人,他倒是适应的很快。
他手中把玩着那片叶子,嘴边含着笑容:“咱们两个也算得上是同窗,何必这么生疏呢?其实生疏点也没关系,熟熟就好了。我知道山下有一家不错的酒馆,咱们去祭祭五脏可好?书院哪儿都好,就是对吃饭上面不太上心,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没有更高的追求。”
他在邀请着人,同时也忍不住抱怨着。
赵令仪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玩儿的是什么把戏,但无论什么把戏,自己都不会奉陪,客客气气的说道:“我对吃食上面一向不上心,太子殿下要找饭桌上的知己,怕是找错人了。”
“不会找错的,我知道我找的就是你。”他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赵令仪的手晃来晃去,略带一点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