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春天来了,王府里的人也开始拾掇府里的冬衣。
这一日宁为玉从府外回来,换下了朝服后,小厮捡了件紫色的直襟长袍来,要服侍宁为玉换上。
宁为玉褪了朝服,只着中衣,看着小厮手里的紫色衣袍,又想起以前的事情,“把紫色的衣服都收了吧,日后夫人在府中,多挑了白色的来给本王。”
小厮神色纠结着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了嘴,换了件白色对襟窄袖长衫来,服侍宁为玉穿上。
宁为玉着了外袍,又捡了条冰蓝色绣云纹的腰带束上,一面问手下的小厮:“夫人今日可好?”
“回世子的话,夫人今日气色很好,晨起用了粥,也服了药。”
小厮思索片刻,将穆青半日的事都依数道来。
宁为玉听了似乎觉得穆青今日的状态好了不少,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夫人现在何处?”小厮在宁为玉腰间系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羊脂玉佩,毕恭毕敬的回答:“回世子的话,夫人现应在后院千鲤池喂鱼玩儿呢。”
宁为玉眉目一舒,点点头:“我去看看夫人。”
青年掸了掸袍子,信步走了出去。在园子里绕了两圈,却没在千鲤池寻到穆青,宁为玉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正准备去穆青的园子里寻她,却又在假山后的秋千处寻到了穆青。
穆青坐在秋千上,丫鬟在后面轻轻的推着,几株杏花悄然开了,粉嫩的花瓣随着春风拂过散落下来,如微雨落下,夹着几分香气。穆青在秋千上,乐的咯咯直笑,还不住的喊着,“高些,再高些。”
丫鬟笑着说,“夫人可不要怕!”
穆青却不甘示弱,“我才不怕呢,你再推高些啊!”
宁为玉看着穆青笑的高兴,心里也开心,自那一日后,穆青很久未能这么笑过了。宁为玉悄悄的退了去,不再扰她两人的游戏。
宁为玉隐了身形,自在假山后听着穆青的笑声,竟是就这样竟坐了半个时辰,穆青的笑声停了,宁为玉才又探身出去看,穆青从秋千处准备离开,也不知准备去何处。
宁为玉这才闪身而出,从假山后面出去,出声唤,“青儿,要去何处?”
穆青听了声,转身一见宁为玉,眼中生了几分迷茫,愣了片刻,她又一阵风似的扑向宁为玉,嘴里喊着,“羡之,我好想你。”
宁为玉心里一疼,却丝毫没有惊讶,顺势接住了穆青:“嗯,我这几日忙,没能来看你。每日可有认真的吃药?”
穆青扑在宁为玉怀里,像个孩子似的认真的保证,“当然有了,羡之,我每天都有认真的吃药。”
宁为玉看着穆青这样,却又有几分心疼。
自傅羡之去了以后,穆青谁都认识,什么都知道,却独独就将穿白衣的男子认成傅羡之。而后,宁为玉把穆青接回了府中,与她成亲,也舍了自己的紫衣,日日着白色。
穆青也总是将宁为玉认成傅羡之,每每如此,宁为玉心里虽难过,但次数多了,也就安慰自己,只要穆青心里高兴,也算是不负自己的这番心意。
宁为玉看着穆青这娇憨的模样,心里却也喜欢的紧:“那药虽苦,但却于你身体有益。这样可好,你若是每日都乖乖的喝药,等过几日花朝节我便带你出去赏花如何?”
穆青一听,眼睛都亮了,欢喜道:“羡之,你说话可要算话?”
宁为玉看她这样倒又有些好笑:“我何时诓过你?”
穆青把头抵在宁为玉怀里,闷声闷气的道:“好,那我会认真喝药的,到时,你可要带我去啊。”
一个小厮匆匆跑过来,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世子,李大人来拜访,已经在厅里候着了。”
宁为玉这才安抚了穆青,匆匆赶往前厅会客去了。
穆青得了宁为玉的承诺,每日喝药也不再排斥,总是下人端了就立刻喝下去,虽然苦的皱眉,但是也不再抗拒。
没过几日就到了花朝节,穆青从早上就盼着宁为玉,但偏偏宁为玉不知是否什么事耽搁了,眼看着过了晌午人也没回来,气的穆青在屋子里摔杯砸碗的,宁为玉一回府就听说了,紧忙往穆青的园子里赶。
方一进门,一个茶杯就贴着宁为玉的头飞了出去,宁为玉贴着门走了进去,穆青一看宁为玉,生气的转过身不看他,宁为玉一看这样,便心知穆青是恼他晚了,从袖口里取了一包吃的,一打开,悄悄地走过去。
纸包里是刚刚做好的梅花烧饼,香气浅浅的飘过去,穆青的身形一动。宁为玉把梅花烧饼放在桌上,往穆青面前推了推,穆青嗅着这香味,还是败下阵来,伸手去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宁为玉看着穆青小口小口的吃,就知道她气消了大半,就召来丫头,嘱咐道:“你去,给夫人烹碗茶来,要我前几日带回来的越州寒茶。”
丫头领了命,就退下去了。
眼看穆青吃完了一整个饼,宁为玉猜着穆青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就开口认错,“青儿,我回来晚了,可恼我?”
穆青叼着梅花烧饼,闷闷的说,“自然恼你。”
宁为玉看着穆青小猫儿似的,忍不住揉了揉穆青的头发:“那如今我用梅花烧饼赔罪,你可原谅我了?可还要同我出府去玩?”
穆青狠狠的咬了一口手里的饼,嘟囔道:“我今天就看在烧饼的份上原谅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啊?”
宁为玉亲昵的刮了刮穆青的鼻子,这时候丫头也把茶端了来,宁为玉把茶结过,放在穆青面前,又掏出手帕给穆青把手细细的擦干净,再递了茶碗给她,“我们这就出去,你尝尝这个茶,你方才吃了烧饼,喝这个解解腻,我去换身衣服就出去可好?”
穆青点点头,喝了一大口茶,宁为玉看着穆青该是消气了,就出了园子换衣服去了。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宁为玉就回了穆青的园子,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更素净了些,腰间配的一枚简洁的玉环。穆青身着淡蓝色绣百合花百褶裙,外面拢了一层奶白色薄纱,宁为玉眼中掠过一丝惊艳,却随即蹙了蹙眉:“怎么穿的这样单薄,虽然入了春,但夜里风凉,翠儿,你去取那件银仙琼花披风来,给夫人换上。”
名唤翠儿的丫鬟听了,立刻去取了披风来,宁为玉亲手给穆青披上,而后领着穆青出府去了。
花朝节的晚上,长安城格外热闹,街上小孩子欢快的跑来跑去,到处是卖各样花灯和孔明灯的,穆青看着又兴奋又开心。
宁为玉看着穆青好奇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像个孩子似的。凡是穆青看过的,摸过的,宁为玉在后面都花银子买了下来,送回府去。
穆青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右手又拎着一大包雪花糖,宁为玉好久都没有见过穆青这样开心,又想起了曾经和穆青在上元节赏灯的时候。
忽然,本来跑在前面的穆青在一个摊子面前停了下来,宁为玉赶紧快走几步去看是什么绊住了穆青的脚步。
宁为玉上前一看,原是一个老婆婆扎的荷花灯,不是十分精致,但夜晚映着烛火煞是好看,“青儿,你若喜欢就买上两盏,前面就是护城河了,可以放在河里。”
穆青只默默地盯着瞧,哑着嗓子不说话。
扎花灯的老婆婆却开口了,温和地道:“夫人若是喜欢,就买上一盏,放在河里,河神会保佑夫人万事顺遂的。”
穆青仍旧是不说话,闷闷的,手里的吃食也不吃了,只是现在摊子前面,怔怔的看着荷花灯。
宁为玉看着穆青这幅模样,有些担心,匆匆掏钱买下了所有的荷花灯,老婆婆千恩万谢的拿了银子把摊子留给宁为玉回家去了。
宁为玉吩咐手下拿着荷花灯跟在后面,一行人去了河边。
宁为玉亲手接了荷花灯一盏一盏的放进河里,穆青就这样坐在台阶上看着。
荷花灯飘在水里,晃晃悠悠的,身边还有许多的人也在放灯,眼看着一摊子荷花灯只剩了一盏,宁为玉拉了穆青来,“青儿,最后一盏了,你来放可好?”
穆青结过荷花灯,看了半晌推进水里,喃喃道:“愿一切顺遂。”
荷花灯飘远了,宁为玉拉着穆青站了起来,穆青恍恍惚惚的甩了甩头,“羡之,这里我好像来过,这个灯,我也好像放过。”
宁为玉听了,心里一惊,随后就安慰道:“青儿,花朝节年年都有,以前咱们也来过,你见过不是很正常吗?别多心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等一下就要放孔明灯了呢。”
说着宁为玉就拉着穆青匆匆的离了放灯的河边,往城门楼走去。
穆青自见了那荷花灯,就再不复之前那样的开心,只是跟在宁为玉身旁徐徐的走着。
俩人来到了城门边,宁为玉问穆青可要去看灯,穆青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宁为玉就领着穆青上了城墙。
没多一会儿,就到了放灯的时候,花朝节放灯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万事安康。所以长安城的诸多百姓都参与进来。一时间上万盏孔明灯升空而起,一盏连着一盏,一时间长安城上空恍若多了万点星火。
宁为玉揽着穆青,穆青突然抬头,宁为玉一看穆青泪流满面,低低的说着什么。
青年低头去听,只听得穆青道——
“宁为玉,我想起那一日羡之也带我看过这万盏灯火,可如今他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