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仪冷眼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唱双簧,也不再作声。
正在这时,刑部衙门内走出一个人,大腹便便,红光满面,颇有几分弥勒佛的面相,只是行走的姿态显出几分傲慢。守卫看见来人,纷纷行礼道:“大人。”
赵令仪抬眼一扫,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公务繁忙,不在刑部的秦尚书了,来得可真巧。”赵令仪眼中掠过一丝嘲讽,便上前去拦住了中年男子的去路。
“下官赵令仪拜见尚书大人。”赵令仪不卑不亢对着秦尚书行了拜礼。
此时秦尚书方才注意到赵令仪。见赵令仪如此懂礼识趣,他便心情大好,草率的回礼后就想要离开。
赵令仪挪动步子挡住他的去路,“大人往何处去?”
“友人相约,本府前去赴约。”秦尚书面色散漫,抬脚便想走。
赵令仪又一次拦下秦尚书,此时秦尚书已经有三分薄怒:“你究竟有何事?一再拦住本府的路?”
“大人,下官今日前来,偶见刑部大门两侧的石狮子略有不妥,所以特拦住大人,想告知一二,以免贻笑大方。”
赵令仪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
秦尚书眼里带着几分狐疑,“这石狮子是前些年本府着巧匠特地打造,你到说说有何不妥?”
赵令仪一本正经的指着石狮子道:“大人且看,这镇守刑部大门的石狮子的确是精雕细琢,但唯一不妥的是,这石狮子竟然有眼无珠,是个瞎了眼的,看不见大人身在何处,大人您说,这瞎了眼的石狮子连大人都不认得,又如何能识得善恶,分辨是非呢?”
秦尚书虽然不是顶聪明的,但此时也听出了赵令仪话里的言外之意,一时之间恼羞成怒:“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在我面前搬弄口舌,你可知侮辱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这时一旁被赵令仪骂作瞎了眼的守卫凑上来,告状似的解释:“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是今日刚上任的吏部侍郎赵令仪,赵侍郎。”
秦尚书一听,原来不过是个区区侍郎,竟然敢如此呈口舌之快,一时气盛:“原来是新任的赵侍郎,你今日不去吏部报道,竟上我刑部来,是何用意?”
赵令仪看他道貌岸然的样子,就觉得讽刺至极。一回身将孟大娘扶在身边,质问道:“大人,这位夫人说她儿子含冤入狱,大人为何不受理她的诉状?若不是今日我的轿子抬错了,你的守卫竟要将她打出府去,刑部就是如此为民做主的吗?”
秦尚书瞥了一眼赵令仪,冷哼一声:“赵侍郎,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你这火烧也该去吏部烧,烧到我刑部来,你手伸得太长,小心力不从心啊!”
他面露不悦地一甩袖子,直接越过赵令仪走下台阶。
赵令仪皱了皱眉,一时无言,没想到这秦尚书如此不讲情面。
**心在一旁啧啧有声:“第一次见到比我还不要脸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然后他如愿以偿的收获到了赵令仪的一枚白眼。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被抬到吏部的宁为玉也并不平静。
原来他也是到了地方才发现轿夫走错了地方,心里想着赵令仪怕是也被弄错抬去刑部了。宁为玉被送进吏部的大堂,正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当头遇上一个举子。
那举子见宁为玉气度不凡,认定宁为玉是吏部的官员,于是便上前去与宁为玉攀谈,甫一开始,两人只是随意谈论了些诗词,而后不久那举子从袖口摸出了几张银票,送到宁为玉手里,宁为玉不解的看着他。
这时举子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大人,我已经连试三次了,希望这次能有机会能与大人共事,同朝为官,希望大人能够行个方便,指点一二。”
原来这名举子屡试不第,这次竟然想要通过贿赂的方式得个功名。
宁为玉虽然气愤,但也想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就假意同意,问道“你想我怎么做?”
举子轻车熟路的拿出一份名单,指着一个名字说,“大人且看,此人是我同窗,家中清贫无什背景,大人只需把他的名字换成我的即可,他家中无人,不会给大人找麻烦的。”
十年寒窗情意,在功名利禄面前都化为乌有。
宁为玉气愤之下也有些惊讶,此人行贿全然不避讳他人,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银票塞到自己手中,而身边的吏部的人,却也见怪不怪,没有一人上来斥骂。
宁为玉心中感到一阵悲凉,朝廷已经腐败至此,天子脚下都已经如此境界,那别的地方,天高皇帝远,又该是如何景象呢?
宁为玉有意想要管一管这事,但又想到自己本不是吏部的官员,就算想插手也名不正言不顺。
他越想越觉得气愤,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拒绝并且呵斥了举子,然后匆匆离开吏部,去刑部找赵令仪去了。
宁为玉的轿子刚刚才到刑部门口,还未落轿,就听得秦尚书讽刺赵令仪手伸得太长,又眼瞧着对方大摇大摆走下来。
宁为玉从小就是惯大的,性子里多的是任性妄为,刚从吏部过来,一肚子的怒火憋的难受,一听这秦尚书这话,彻底让宁为玉燃起了怒火。
轿子还未落稳,宁为玉就从轿子里冲出去,只想着能把心里攒的那一股子邪火都发出来。
他抽出自己标志的那把扇子,哗的抖开,一边在胸前徐徐摇动,一边走向赵令仪。
“呦,怎么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赵大人,今日竟然被人堵的说不出话了吗?”宁为玉眉梢一挑,先是斜斜瞥了一眼赵令仪,半开玩笑道。
赵令仪看宁为玉来了,心内有些无奈。
她身为吏部官员,刑部的事的确是没有理由插手,她正想着该如何把这件事托付给宁为玉,好让孟大娘的儿子得以沉冤昭雪,方才能不负孟大娘所托。
但宁为玉接下来的话却让赵令仪惊讶不已。
宁为玉哗的合了扇子,似笑非笑:“不如这样,赵大人可愿与我交换官职,如此这件案子就变成你分内之事,再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你意下如何?”
众人哗然,虽然素日里没少听说这位世子爷的荒唐事,但这众目睽睽之下,调换官职,也是千古头一人了。
赵令仪却笑了,她知道宁为玉定是在吏部也有了相似的经历,才会有此一举。
她淡淡一笑,从善如流:“世子来的好巧,我正好想管一管这刑部的事。”
宁为玉眉梢一挑,“那真是太好了,我也正想好好管管吏部这些事儿呢。”
两人这厢自顾自的调换官位,倒是结结实实的堵了秦尚书方才讽刺赵令仪的那句话。他倒没想到,赵令仪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朋友,但官位岂是嘴皮子一碰,说换就能换的?
于是秦尚书冷眼看着两人,狠狠地泼了一盆凉水:“世子,这官位岂是儿戏?真那么轻率,你也换,我也换,朝廷岂不都乱了套了,你们这样是在扰乱超纲,拿圣上的话当耳旁风!”
宁为玉看了一眼气的满脸通红的秦尚书,又笑言道,“非也,秦尚书可还记得就任的圣旨上写的为官之道?”
赵令仪不禁唇角上扬,秦尚书就任多年,哪里还记得当年就任时的圣旨?果然,看秦尚书一时语塞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磕磕巴巴的道:“你,你,休要胡搅蛮缠,你们私自换官,和就任圣旨有何关系?”
宁为玉一把折扇掩面,嗤笑道,“罢了,秦大人为官多年,怕是早就忘了圣上的教导了,我便告诉你吧!圣旨上写明了,为官要为国为民,本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的目的为官,大人都不记得了?”
**心在一旁偷偷对赵令仪咬耳朵:“哎,宁为玉那家伙果然牙尖嘴利,这可不是在讽刺秦尚书为官不良么!”
那头秦尚书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宁为玉又接着说道:“既然是为国为民,我们就应该去往最该去的地方,如此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才能不负圣上对我们的期望。”
秦尚书此时被宁为玉摆了一道,心内不甘,绵里藏针的冷声道:“那世子如何知道哪里是该去的地方?圣上让你来刑部,为何就成了不该去的地方?”
宁为玉听出了秦尚书话里的意思,却避而不谈,唇边的笑意更深:“轿子都抬错了,天意如此,老天安排的最大嘛!圣上也是天子,自然要顺承天意!”
秦尚书冷笑一声:“圣上金口玉言,你们逼着圣上朝令夕改,岂不是让圣上失信于天下人!”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赵令仪也听得微微皱眉,面色凝重。
但看宁为玉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赵令仪便知他必然有应对之策,心内微宽。
“秦大人此言差矣,这事是家事,非国事,与天下有什么关系?”宁为玉上前走了两步,手中折扇轻挑的靠在唇上,眉梢一点红痣艳丽无双,吐出的话更是字字犀利,“一个不成器的侄子不想做账房先生,想去当车夫,你说当叔叔的会不成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