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在第二天来送饭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县令大人可要多吃些,否则多辜负那些人对您的期待描述。”
赵令仪扯了扯嘴角,无奈的接过了饭。
一般县衙里面都是有仆人的,但是这个地方很穷,县令也不富裕,所以也没请下人,一日三餐都是师爷从家里婆娘那儿拿过来。赵令仪给他一些钱,不让他吃亏就是了。
这里的一日三餐便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再配上一些有些生硬的米饭,赵令仪草草的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去,放到了一边。
出来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天气水土是用了这些以后又不适应饭菜,但好在她是个能忍的人,即便不适应也没什么。
照例又到街上巡逻一圈,听着大街小巷都在传诵着那位传说中的大人,居然能够单挑黑风寨,让黑熊认输,甚至闭寨不出,是何等的强壮。
**心在旁听着,捂嘴直笑,赵令仪起先想当做没听见,后来忍无可忍,照着对方的腿就踢了一脚,没好气儿的翻了个白眼。
“令仪,你这一脚踢得还是不够重,和那传说中一脚能踢开花岗石的女汉子差别很大呀。”他死不悔改的打趣。
赵令仪简直想仰天长啸,后来想想这个做法太女汉子,忍不住叹息。
入乡随俗这句话不假,当了这地方的县令,一些生活脾气秉性都会加以更改。
赵令义怀疑自己近些天脾气越来越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连生活在冰冷的地方,所能看见的只有冰天雪地,无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
她有些抑郁。
师爷看得出来她的急迫,找了个机会,便提着一些酒来跟自家东家说话。
屋子烧得暖洋洋的,两个人就坐在桌边,师爷倒了杯酒,弯着眼睛,笑眯眯的说:“我今年四十五,托大跟东家说上几句话。”
长了赵令仪二十多岁,如此便需要敬重。
她笑着说道:“来到此地全靠师爷打点,心中感激的不行,也想着请师爷吃顿饭,好好的唠一唠说一说未曾想师爷先来找我,实在是惭愧,惭愧。”
“东家不必和我客气,我对东家才是一片景仰。十六岁那年中了秀才,全村的人都说我是鸡窝里飞出的那只金凤凰,只有我知道,这就是走了狗屎。”师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到唇边抿了抿:“狗屎运走到头了,我就再也走不动了,不过也多亏了十六岁那年的狗屎运,所以我如今还能当个师爷,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这大二十岁起在这地方当了师爷,也看了来来往往不少的人。”
“我是师爷照顾的第几个县令?”
“第……五个了。”师爷自嘲地笑了笑:“我们这种小地方,哪个好人来了都呆不了多长时间,也有真心实意想要干点儿什么呢?可就这种地方干什么都干不起来,任期一到拍拍屁股就走了,刚捂热乎的地方,也就瞬间凉下来了。”
赵令仪听了,沉默以对,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拿起师爷给自己倒的酒,放到唇边,抿了抿,一股酸味儿放开,连忙将东西放下:“师爷,你拿错了。”
师爷笑得更欢:“没拿错,没拿错,粮食那么贵的东西,谁舍得用来量酒呀,我家那婆娘要是知道我干酿酒,那得跟我着急的。”
没有酒喝,所以就拿醋冲数。
赵令仪无奈:“这日子可真不好过。”
“肯定不好过,尤其是像县令你这样过过好日子。您来的那一天,我就瞧您那一身衣裳,一身气派,就知道您比以前的县令还要养尊处优,说实话我没想到您四处奔波,就为我们县城找条活路。”师爷也正是出于这一点,所以才会提着一壶醋,来找她说说话。
“以前也有不少县令,什么样的人都有,一开始我还想跟着县令干出点大事,后来心灰意冷,就默默的做自己的事儿。如今瞧见东家,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热血,也是忍不住唏嘘。”
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山还是那些山血还是那些血,就像是被老天爷留下了印记,永远都不会改变人从年轻变老,一茬一茬的换日子还是那样的过,没有尽头,没有出路,再热的心也被凉水浇透了。
赵令仪的指尖,摸索着那有些破败的酒碗,摸索了一会儿,递到自己的唇边,他喝了一大口的醋,酸的呛鼻,真的有几分酒的味道。
人果然擅长自欺欺人。
“这两天我四周都转了,山上的木头虽然多,却不是名贵的物种,也不适合制作家居一类的东西,赚不到什么钱。”
师爷也喝了一口:“是啊,地理位置也不行,什么都不行,老天爷就把这给忘了。”
“我倒是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想的话,总会有转机。”赵令仪咬紧牙关,感受着那股酸涩的味道,扬起头来笑了笑:“再难的路我都走过,就算是没有路,我也要用脚踏出来一条路。”
师爷静静地瞧着她。
她说:“明儿个我还要上山上走一圈,大雪封山的时候,山里面有没有转机呢?”
师爷眉头紧皱,连连摆手:“东家,你想进山我不反对,可这冬天里的山太危险了。要不是谁家快饿的不行,没饭吃就要饿死了,谁都不会进山的。”
山上不仅有那些饿着的野兽,还有雪,大喊一声山崩地裂,乱石也会往下掉。
天黑的那样早,地上的路那样滑,进山就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我在雪山里呆过,不是你们这儿的学生,我去的那个地方也是常年被冰雪覆盖。”赵令仪想起自己在百年以后前往兽族时候的场景,那里的雪才叫大,四处都是血,风刮得那样寒冷,连块能吃的肉都没有,全都是带血的。她拿雪煮了一番,居然也就吃下去了。
可见人是没逼到那份儿,逼到份上,什么都吃,什么都做。
师爷有些惊讶:“我也为您是养尊处优豪门中供着读书出来的大小姐。”
赵令仪浅浅一笑,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家中算是相当不错的,有那么多的下人,但实际上在京中也就那么回事儿。
她的气度完全就是**心大把大把的砸钱生生将她砸出来的。
**心会让很多的秀女给她织出一匹霓裳衣,让她在黄金打造的金莲上面起舞,所有的首饰物品一概先她享用。她甚至还有一顶用满是夜明珠打造出来的凤冠,在夜间散发着光明,细腻的柔光让她的侧脸看上去那样美丽。
有一阵子,**心就喜欢看她坐在夜里,那副委婉动人,宛若仙女的样子。
赵令仪忍不住看了角落里的**心一样,**心单手托腮,正去触碰刚抓来的甲壳虫,但凡是与正事无关,和享乐有关的东西,他都喜欢,而且擅长。
**心长成这个样子,应该就是无声的一种抗议,骨子里本能的抗议。
“我不是什么豪门大小姐,现如今就是一个县令,当地的父母官,我一定会给长安县找出一条出路的。”她将酒碗重重地放下:“就算是为了不辜负师爷请我喝的这杯酒。”
师爷笑了笑:“大人,别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我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东家,多少人想要改变这个地方,最后都没有成功,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这个地方就不容易。能像您这样有这么一颗心,已经再好不过了。”
“我相信我自己。”会给这里的人找到一条出路。
“我也相信您。”师爷说。
在角落里玩儿的**心忽然抬起头来,弯了弯自己的眼睛:“我也相信你,比任何人都相信你。”
赵令仪浅浅的笑着,至少今天是轻松的。
她和师爷说第二天要进山,并不是戏言,第二天一早,她收拾了一下,带了两块儿干薄的饼,叫着**心便直接进山了。
这地方的特色,除了山就是雪,基本上找不出什么别的东西。
两个人在山上转了半天,雪地里的确不好走,如果不是有**心在旁边搀扶,赵令仪早就倒在了地上。
如此也找了个地方休息。
山洞阴森森的,但好歹能够避风外边儿的风呼呼的刮着,那些风夹杂着雪从脸上刮过,活像一把刀子。
**心让赵令仪在这儿等他,他出去弄了些树枝回来,堆砌起来,又用火点燃,两个人坐在火堆边,她那张脸被火堆映衬得红艳艳。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明明不吃这些苦,明明享受过很多的福,却还是能够趟着浑水走这条路。”**心难得严肃的说句话。
赵令仪叹了口气:“我也是,没什么办法,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仔细想想,这天底下的人享福的少,痛苦的人多,我又怎么能成为幸福的那一个呢?”
“你就是和自己较真儿,往牛角尖里面钻,要是我的话才不想那么多呢,自己怎么舒服怎么过,怎么快乐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