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仪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鼻尖缠绕着一锅潮湿的味道,耳朵能听见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她想自己身体还是不错的。
刚刚从破碎的梦境当中抽回神来,脑袋还隐隐作痛,索性坐起身来,然后就发现这些躺在棺材里,似乎每一次大梦初醒都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这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山洞的正中央摆放着棺材,他从棺材里面跳了出来,脚有些软,身子晃了晃,感受到凉意,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
**心还不算做事太绝,虽说把自己扔到了这个鬼地方,但至少没有让冷冻死自己。
做的那一场大梦,在梦里度过了几年的时光,现实生活中应该也就几个时辰,因为肚子都不饿。
她不是人,却可耻的和人一样会饿肚子。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前的眩晕也缓和了不少,踩着虚浮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出走。
外边的光线很浓郁,折射见洞穴里成了引路人,一步一步的往出走,和外边的光明就只是一线之隔,她伸出手去,感觉阳光照在手上,实在过于刺骨,立刻又收了回来。
适应了外面的强光,站在洞穴门口,就瞧见一步之遥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少年。
少年漆黑浓密的发垂在肩上,身上灼一身红衣,赤着脚。脚上系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可能是没什么事儿干,少年晃荡着自己的脚,铃铛作响。
“你已经死了,见不了光,所以别出来。”少年幽幽的说。
赵令仪也又一次地伸出手去,皮肤接触到阳光,仍旧觉得刺的慌,立刻收回手来。她冷静地问:“我是怎么死的?”
“我也忘记了,反正你总会死,你会落水淹死,会被人杀死,会被我杀死。”他头也不回地说:“你总会死,我又为何关心?”
赵令仪挑了挑眉,看了一下自己脚下踩的绣花鞋,上面绣着蝴蝶,蝴蝶展翅向往自由。
她毫不犹豫的抬脚便往出走,身体在接触到阳光的时候,顿时觉得刺骨的疼,一整个人仿佛被灼烧一般,可她就是坚持站在太阳光底下。
**心勃然大怒:“你在做什么?”
“行得正坐得端的人就是要在太阳底下。”她平静地说。
太阳照射在身上的确很疼,疼了有一阵时间,然后慢慢的居然不疼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看着自己依旧白皙的双手:“看样子我没死。”
**心顺口扯谎的功夫非常厉害,此人的话信不得。
“你还真是固执得令我心惊。”他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神情看上去分外的凝重。换个角度来说,也是纯粹的在表达不高兴。
“你也比我想得更加固执,把我投放到梦境当中,给我虚空梦境一场。梦里的日子的确挺舒服的,我也得谢谢你,不过到此为止吧。”赵令仪眺望着,这是一片深山,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心气急败:“程伯庸已经死了!”
她平静地点头:“是啊。”
这一点是亲眼看见的,毋庸置疑,也没什么好说的。
人死如灯灭。
“所以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走到哪是哪,外边是个什么光景?”
**心没回答她,既然不想留在我身边,那就用你自己这双眼睛去看呀。
她抬步就往出走,要尽快的赶下山去,然后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心叫了一句:“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呢?”
赵令仪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自己就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没有呢?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说。
这座山是书院后山,她走出去的时候看见了熟悉的校园,那些书院的学生和教学先生,一个个都活了过来,只是脸上带着惊讶。
那些鲜活的生命正鲜衣怒马的盛开,脸上充满了熠熠光辉,少年人的精明能干,天真烂漫,全都一五一十地写在脸上。
阳光那样的浓郁,世界那样的美好,主要还是如记忆般那样,学子们骄傲成长。
她恍惚间生出了一股高兴,那股欣喜让她眼睛有些酸涩。
一个先生走上来问:“书院学生我都认识,你是谁?为何从后山出来?”
赵令仪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但看向先生的眼睛很有神采,**心制造出来的幻境太过于逼真,眼前是否真实不论,看见了她就很开心。
不少人都在观望着。
大约都是很好奇的,书院后山已经封了起来,怎么会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呢?
赵令仪确定自己见过这位先生,而这位先生说不认识自己,里面应该有什么问题,难道是自己的这张脸换了?
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我想见穆青。”
先生也犹豫了:“你认识那个混世魔王?”
“嗯。”
如果赵令仪想见别人的话,先生可能不会同意,而是会先纠着赵令仪去见院士,不过一听说是穆青的朋友,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
难道是穆青又开始胡闹,将小姑娘弄进了后山?
想到此处年轻先生不禁生起气来,叫赵令仪跟上自己的脚步,气冲冲的去找穆青。
两个人在一片树林,其中的一棵树上找到了那个人,那个人躺在树上,树影斑驳,阴影落在脸上,晦暗不明。
“穆青,你答应过我不会胡闹的。”年轻先生奋力斥责:“为什么把人家小姑娘扔到后山里?”
穆青懒懒散散的睁开眼睛,从上至下将视线撇了下去,看了眼年轻先生,又看了看先生后面的赵令仪,眼中全然是陌生:“我最近懒得很,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未曾将谁扔到后山,这姑娘我也不认识。”
赵令仪的脑子嗡嗡作响,忽然想起了**心问过的那句话。
如果这世上没有赵令仪呢?
她捏住自己的手掌,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最擅长的就是捏出一个又一个的幻境,剔除自己的记忆,或者给自己安一些虚假的信息。
可脑海当中又有另一个想法在叫嚣,**心有他的骄傲,他不会再这么做了。
穆青说:“是你跟这个笨蛋说,是我教你扔到后山里去的?”
赵令仪摇了摇头:“是我想见你。”
穆青眉头一皱,觉得此人甚是古怪。
她想了想,掰着自己的手指,开始回忆穆青的喜好,并且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穆青的神色越发古怪,最终翻身下树,一把拉住了赵令仪的手腕,然后飞快的往前奔跑。
身后是年轻的先生大喊大叫的声音。
两个人出了学校的阵法,遗落到山脚下,山脚下有很多熟悉的店铺,更有很多穆青喜欢的吃食。
两个人在东家食铺里坐下,在二楼雅间,穆青以前特别喜欢来这里。
“现在开始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没想到我还有你这样的迷妹,将我平日里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有何用意说吧。”穆青手中的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砸,开始审问。
赵令仪无话可说,想到问:“我在精忠,可有一户人家姓赵,是个秀才,娶了公孙家的女儿。”
穆青刚想说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又忽然想起自己前两天教训了一个臭小子,眯了眯眼睛道:“那家有个儿子。”
“没有庶女?”
“没有。妻子是悍妇,不许有任何切实出现,怎么可能会有庶女?”
赵令仪这一次真真的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来到了一个和自己原来世界没有任何区别的世界,或者说这就是那个世界,只是从最初开始就没有赵令仪这个人的存在。
其实她很好奇,一次一次的重来世界,一次一次的回到从前,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你是谁?”穆青真的很好奇,在问的同时捏碎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我一向不屑于和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动手……”
话还没说完,赵令仪念了一首诗,对方的腿瞬间被冰冻住,然后不断蔓延,直到脖子。
穆青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威胁,可她动也不能动。
“我们是朋友,我了解你的性格,所以知道与其跟你解释,不如将你直接制服。”赵令仪太了解自己这个朋友了,所以才会用如此粗鲁的手段。
穆青扯了扯嘴角,觉得很有意思:“要杀我的朋友吗?”
“不,世上谁都会伤害,唯独我不会。”
“你是谁?”
赵令仪眼帘微垂:“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原本有的名字已经没有意义,不被赋予任何意义的名字,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一如往昔,唯有赵令仪的痕迹被完全抹杀掉,从未出生过。
“程伯庸,他在吗?”
“那又是谁?”
看样子痕迹完全消失的不止一个。
有人为天下苍生付出性命,却不能被记在心中,甚至无人知晓。
赵令仪满嘴苦涩,只得又问:“**心呢?当朝太子殿下。”
穆青的神色越发古怪:“我朝并未立太子,**心又是谁?”
那些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