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仪看了一眼程伯庸,视线又缓缓扫在少年身上,目光里带着试探:“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总得拿一样东西来换。”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少年应该是身怀绝技却不知其用途,所以才在他们面前故意显露,想从二人的反应中探听虚实。
听到赵令仪的话少年微微一愣,隔了半晌才嗤笑一声,猫儿般的赤色眼瞳在烛光的照耀下粲然生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挪谕道:“身在牢笼还敢跟我讲条件,真不知你这丫头是无畏还是无知。”
不过……倒是有趣。
赵令仪坦然迎接着少年审视的目光,紧抿的红唇透出一丝倔强,对于他的嘲讽无动于衷。
少年沉默了一会,将酒杯放在茶几上,手指屈起在红漆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打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少年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从圆台上一步步走下来。
他身后拖动着长长的锁链,每走动一步,就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着,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这些锁链看上去分外沉重,在少年莹白的肌肤上勒出道道伤痕,然而少年却像是感觉不到这些重量一般,优雅自得的走到赵令仪二人面前,嘴角微微一翘,纯真中带着几分刻薄:“你想要什么?只要你回答的让我满意,美酒美食华服随你们挑。倘若你敢胡说八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其实我要的很简单,”赵令仪观察着少年的脸色,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眨不眨,映出盈盈的烛火,而少年的面容也随着她的话而变了脸色:“我想要的是,解药。”
“解药?”少年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或许是觉得太过滑稽,笑到最后他都忍不住咳嗽了,白皙的面容也因此染上一丝潮红,宛若灼灼盛开的桃花,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冶。
他笑得越粲然,眼眸里却也越加冰冷,盯着赵令仪的目光来回游弋,如同淬了毒的刀锋。
笑声戛然而止,少年不再掩饰自己的恼怒,愤恨地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过恼怒归恼怒,他心底也同时对赵令仪多了一分欣赏。饶是如他一向眼高于顶,也不禁惊叹,赵令仪这个女人的确聪明。
方才他趁着程伯庸为李子轩的背叛而乱了心神时,在暗地里偷偷给他下了毒,这毒无色无味,没有任何征兆,中毒者几乎不可能察觉。因为毒性刚猛,隐蔽性强,中此毒的人第二天清晨必死,故被称作为“黄粱梦”。
“黄粱梦”是极其冷门的毒药,早已失传多年,少年自以为自己的手段滴水不漏,所以才悠哉悠哉地小酌,却不料被赵令仪揭穿,他心中恼恨,但也隐隐有些好奇,赵令仪怎么会看出来这无色无味的毒药?
赵令仪冷漠的打量着少年,她虽然身在囚笼,却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即便此时她的性命还完全掌握在眼前人的手里,但她也未有丝毫狼狈,一身素白锦衣娉娉婷婷,冷清之余,更有几分欺霜赛雪的孤傲。
少年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个少女面前完全是被动的,杀人的刀明明握在他的手上,而这个不露喜怒的人更像是主宰生死的判官。
“你想知道这异火的作用,那就拿解药过来。”没有给少年丝毫商量的余地,赵令仪冷然开口,声音在大殿中掷地有声,犹如玉石相击,为这场交易敲定了砝码。
少年看着她乌黑的眸子,莫名有些哑然,沉默着站在原地转动着手里的一颗青梅果核。那枚果核原本是他打算用来刺入这座牢笼里猎物的咽喉的,此时却有点举棋不定了。
他皱了皱眉头,心想着女人果然是麻烦。
其实这“黄粱梦”并不是少年计划里的杀手锏。他根本没指望一点毒药就能让程伯庸马上毙命,从这人一开始现身救赵令仪的那刻,少年就在他身上感受到无比强悍的力量,这种力量就连少年也有点被压制,让少年暗暗心惊。
虽然自出生起就被禁锢在这个地下密室里,可以说得上是与世隔绝,但是少年的见识并不比外面的人少,他天赋异禀,见过的人还没有能教他能服气的,就连那地位尊贵的大雍天子,在少年的眼里也不过是个被爱子之情冲昏头脑的老头子罢了。
之前在李子轩口中听到关于程伯庸的名字时,也的确对那个传闻中年少有为的世子爷有几分兴趣,然而再多听了几回就有些兴致缺缺了,无非是些老掉牙的英雄故事,论曲折离奇,倒远远不如那些杜撰的戏文有意思。
后来少年便不再向李子轩打听这位世子爷的事了,而是转而从太子入手,让李子轩将那位草包太子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他,自然也就知道了太子在迷恋一个女人。
果然是没什么出息。
皇宫里多的是花瓶,何必要执着于一个有几分价值的劣质品?
少年对这位血缘相同的另一个“自己”下了判断,竟然有种诡异的恨铁不成钢之感。
直到如今少年真的见到了那个所谓的红颜祸水,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然而等程伯庸也出现时,少年才知道,自己判断错的,不止一个人。
十几年来少年在这大殿里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却都赶不上这二人有趣。
但是有趣归有趣,少年还是毫不犹豫地在程伯庸的身上下了“黄粱梦”。
损失了两个有趣的人,外面还有一整个世界属于他,他没什么觉得可惜的。
不过眼下赵令仪向他求解药做交易,他却莫名的有些庆幸,少年自嘲地勾起嘴角,虽然是两个麻烦,不过就这么轻易死了,还是会让他失望的。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令仪,少女也坦然的跟他对视,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完全看不到被人拿捏的恐惧。她五官生的艳丽,眉眼都带着桃花的媚意,不难想象出若是这张脸绽开笑容,该是如何的魅惑人心。
可少女眼瞳里的冰冷让她散发出一种不可忽视的锋芒,直接与那些古画中的柔弱美人截然相反,时时刻刻提醒着别人,这是一朵带刺的花,触碰不得。
少年轻笑了一声,有意思,长得一张狐媚的面孔,却有一副铁铮铮的傲骨,矛盾却又和谐。
那他干脆顺水推舟做个交易好了,反正这毒是他下的,他给程伯庸解药并不意味着就放过他了,只是推迟个一两天再下手,关在笼子里的猎物,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少年心思电转,脸色微霁,放轻了声音道:“既然赵姑娘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忍心拒绝美人的要求。那我……”
另一边程伯庸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异样,既然是毒,那就一定会破坏经络和血脉。突然他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看着少年,缓缓开口:“你在拿我当试验品?”
这两个人都是十分冷静睿智的性子,少年根本讨不了什么好处,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药瓶,抛给了程伯庸,“生死在于天,好了,说说这异火吧。”
他能感受到这异火的神奇之处,刚开始他也以为是九玄冰火,不过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异火完全和九玄冰火有着巨大的差距,而且这种火竟然没有人知道,古籍上也不曾记述。
“这是九玄冰火的异种——六叶玄火,虽然没有九玄冰火厉害,但是也不容小觑。”剩下的一句话赵令仪并没有说,它可以进化成九玄冰火,只不过需要耗费的能量十分巨大,而且必须是来源于天材地宝的能量。
少年怀疑地看着她:“没了?”
赵令仪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少年,“你身上出现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此火引发的,我想它可能与你身上的某样东西发生了冲突。”
想必他必定很在意这六叶玄火,那么——也许自己可以从中做作文章。她这几句话也完全是在试探少年,看看是不是真的如自己所说,少年身上还有一个惊天的秘密!
少年的动作突然一滞,即使脸上很快的恢复了常色,而这一秒的动作却被赵令仪所察觉出来,她的眼底笑意满满,嘴角划出的一抹很淡的弧度,代表了她胜券在握,她猜中了!
虽然很想否认赵令仪的话,只不过想到自己自从得到异火,才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生的问题,眼底的那抹怀疑也变成了震惊,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时间刚好比较凑巧而已,赵令仪的试探却不经意间发现他的另一个秘密!
正想询问一下赵令仪,突然有手下匆匆忙忙地报告消息,少年听着手下传过来的消息,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甩了甩袖,“如果谁阻止我的脚步,我一定十倍奉还那些人。”
那双眸子变得十分阴冷狠毒,就好像潜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