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两个地方最多争斗,一是朝堂,二是后宅。
后宅,多的是阴损手段,不动声色地整治一个人,甚至是弄死一个人,让人防不胜防亦或无处可防。
所幸,冷清月刚住进莫府,二姨娘还未摸清她的路数,也并未对她恨之入骨,现下只是本能地厌烦,派人为难为难她,小惩大诫一番,想让冷清月知难而退,不要妄想迷惑老爷。
莫蘅绾派过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春玉,另一个叫冬雪。
这日,冷清月起床后春玉去灶房打热水,准备伺候冷清月洗漱。不一会,春玉鼓着个脸回来了,整个人气呼呼的,道,“太欺负人了,前个去问说是我去晚了,热水都被府里的主子们用完了,炉子里的火也熄了,清月姑娘夜晚用的就是冷水。昨天我早早地去,他们又说我去早了,还是没有热水,今个去直接连借口都不找了,就俩字,没有!这是几个意思?”
这莫府是王妃的娘家,她们也不敢明着说莫府待客之道有问题,只敢埋怨那些下人媚上欺下,低声吐槽几句。
春玉又担心道,“清月姑娘这几日用的都是冷水,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啊?”
冬雪也心有所感,不平道,“你再看看这些日子的饭菜,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说山珍海味,菜里总要见点荤腥吧,天天膳房送过来的都是素菜,不知道还以为这是和尚庙呢?更过分的是,膳食不好也就罢了,就当是斋戒了,他居然还不按点送,次次送过来时饭菜都是凉的,这要是吃坏了肠胃可怎么办啊?”
“你看着吧,这早膳我要是不去催的话,那些小人恨不得省了这顿连着午膳一起送过来呢。”冬雪说罢,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向膳房走去。王妃这么好的一个人,平日里待她们下人也十分和善,怎么这娘家人,做人做事这么难看呢。
冷清月在屋内听着她们在外面的窃窃私语,这一切她又何尝不知道呢,昨日她的衣裳被洗好送回来,今日要穿的时候才发现上面被划了一个口子,明显是人为的。昨晚她看着油灯里的油快烧尽了,请莫府的下人换个油灯到现在还没音信,今晚估计就要黑着了。
只是人在屋檐下,她总不能到敦王府去告诉莫蘅绾,说莫府苛待她吧。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这话却是一点都不能说。她只求爹爹的案子能够沉冤昭雪,别的地方,她苦一点就苦一点吧,这都不算什么。
莫丞相一心扑在案子上,对后宅之事不太关心,只觉得当日他与莫蘅绾都吩咐过,冷清月是贵客要好生招待,可他怎知,后宅之事都被二姨娘握在手里,下人皆都阳奉阴违呢?
这日傍晚,莫丞相从外面查案回来,似乎是案子有了点眉目,一回府便走向南院,准备跟冷清月说这事。
太阳渐渐西沉,暮色逐渐笼罩天空,外面还能看得见人影,可这屋子里已经完全暗了下去,莫丞相见丫鬟还不过来点灯,心说这丫鬟真是没眼色,只好叫道,“人呢?把油灯点上。”
冬雪只好进来回话,“回老爷话,不是奴婢不点灯,是这灯它没法点,昨日油都烧尽了。”
莫丞相只好道,“怎不叫人来换?”他还以为是冷清月不好意思怕麻烦。
春玉倒是快人快语,直接道,“昨日就叫了啊,今日还没人来换。不仅油灯如此,清月姑娘日日吃的都是素菜冷饭,天天用冷水洗漱。”春玉的话像连珠炮一般,差点把最后一句嘲讽之言也说出去,莫府真真是节俭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丞相要还是不懂他可就白活这几十年了,眼珠一转就明白过来,这些必是二姨娘吩咐,真是个不知分寸的,什么人都敢乱来。这冷清月可是六皇子的人,怎容她如此糟践?
莫丞相倒也能屈能伸,他不愿因为这些小事就得罪了楚琅,让莫蘅绾夹在中间难做人,直接向冷清月赔罪道,“治家不严,让冷姑娘受罪了,老夫向冷姑娘赔罪,还望姑娘勿要怪罪。”
先直言赔罪,接着又委婉解释了一番,“贱妾善妒,怕是误会了些什么,老夫这就好好将这些下人惩治一番。”
冷清月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莫府的下人对她有如此大的恶意,原来是女主人以为她是莫丞相的新欢好,想通了缘由,她便宽心了,忙恭敬道,“莫丞相严重了,莫丞相整日为了我爹的事情在外奔波,府内有些疏忽也是正常的,不必赔罪。”
莫丞相已派跟着他的小厮速速取来了油灯,见冷清月的面容中并无一丝埋怨,话中也没有不情愿之意,这才放下心来,告辞道,“冷姑娘且安心地在府中住下,以后必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天色已晚,老夫就不打扰了。”
有了这句保证,一旁的春玉和冬雪倒是放下心来,心里喜滋滋的,这可真算是苦尽甘来了。
莫丞相走后,先是在路上吩咐心腹,传他的口令,将管膳房的、管火炉的、管物资的几个头头拉到院子中间重责三十大板,让他们知道这莫府的主子到底是谁。说完就气呼呼地往二姨娘的住处走去。
二姨娘本还在屋内生气,下人来报,莫丞相一回来就往南院去了,她听了之后气得直接摔了手中的杯子,这会又突然听外面人通传说是老爷来了。
二姨娘忙满脸堆笑准备起身去迎接,谁知莫丞相直接推门而入,指着她骂道,“蠢妇!真真是愚蠢至极,你可知你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你知道南院住的是谁吗你就敢命人做出这些肮脏的事情来?”
二姨娘的笑顿时僵住脸上,连眼角的细纹都在诉说着茫然和困惑,她不是没有眼色的人,从莫丞相的火气中她明白的事情的严重性,便做低姿态,先好声道歉,“都是妾身的错,老爷莫要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莫丞相无意与她多说,直接道冷清月是六皇子的人,且他这些时日忙的就是六皇子吩咐的事情。
二姨娘原本怕冷清月是来与她争宠的,现下一听她来头居然这么大,顿时就歇了那些小心思,也不敢再叫人为难她了。
自二姨娘得知了冷清月的真实身份之后,再也不敢使那些恶心人的小手段了,还犹豫了许久要不要去南院走一趟。后来心腹劝她不要去,若是她不去,这件事只当是不知情,都是奴才们胆大包天犯的错;但二姨娘要是去了,这件事就坐实了是她指使,名声太难听。
最后二姨娘只派了个心腹过去送了些礼物,说是她治家不严的赔罪礼,也是见面礼。
她们私底下谋划来谋划去,殊不知当初莫丞相赔罪时直接说的就是贱妾善妒,一句话撕了二姨娘想要保存的脸面和名声。
莫蘅绾在王府里也并为是将冷清月留在莫府就撒手不管了,反而还时不时派杜鹃去莫府问问冷清月的情况,在莫府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先前冷清月被二姨娘的人欺负,但她不可能如实相告,这样一来就成了她挑拨王府与娘家人的关系了,在外人看来还居心不良。如今二姨娘不敢再为难她了,她在莫府的日子确实过得挺好,便直言相告,还请杜鹃转达她对莫蘅绾、楚璃以及楚琅的关心与感谢。
这样一来,双方自然都非常满意,莫丞相所查的案情也屡有进展。
这世间之事皆有双面,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夜晚,江巡抚府上,书房内。
江巡抚坐于桌案后的金丝楠木椅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地上跪着的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着急与心切,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底下那人并不抬头,只恭敬地回话,“回老爷话,老爷果然是妙算入神,小的去冷家的旧址打听了,这些时日果然有人去向他们打听冷家的旧事,小的昨日去的时候,刚好碰上那拨人。”
江巡抚身子猛然扑向前,急切地追问,“是谁的人?”
底下那人点头,答道,“小的跟了他们一天,最后他们进了丞相府后门,属下猜测应该是莫丞相的人。”
江巡抚将微胖的身躯重重靠向椅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前些时日他在大理寺交好的同僚告诉他,有人在翻查冷家灭门那一年的案卷,同僚当时只是与他吃酒时无意间说出,表达一下诧异,而这消息却像一块巨石一般砸进了他心里,他当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无缘无故地,翻什么案卷呢?
江巡抚当时还想继续套话,问出查案卷的人是谁,无奈同僚已是喝得烂醉如泥,说不出丝毫有用的东西。第二日那同僚倒是清醒了,这时候若是再问就显得太过刻意了,便按下了那份心思,自己派人去查。
果然,这一查便查出来了,真的有人在翻当年的旧案,只是这已沉积多年,为何又要将这滩浑水搅和起来呢?就让它接着沉下去不好吗?堂堂的当朝丞相为什么要去为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