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看我一眼：“这是蓦蓦吧？你也是大人了，跟你说也行！”
他走过来，我站起身，红着眼瞪着他。
三爷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可能不知道，你奶奶当年是先嫁了老林家，生了俩儿子。那边男人病死了，她才嫁给你爷爷，生了你爸和你姑。现在你爸不在了，又只生了你这么一个姑娘……林家那边俩小子却还活得好好的……你奶奶出棺（出殡），不能连个扬幡、摔盆的后生都没有啊！我们的意思呢，是想叫老林家把你奶奶遗体接回去，葬在他们那边！丧葬的事情，也就他们负责了，不用你姑和你，俩女的操心啦！”
我听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转头瞪小姑：“小姑，这是你的意思？”
小姑抽抽噎噎地看我：“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我们给你奶奶送葬，多不吉利啊！”
我气得七窍生烟：“女的不吉利？女的怎么就不吉利了？”
小姑重男轻女，为了生表弟，在生了俩姑娘后，打胎九次才生出儿子来。
她在性别的事情上犯糊涂，那是她自己的家事，我懒得多说什么。可是如今又因为重男轻女，不让奶奶和爷爷合葬？
我就不能忍了！
“这是我奶奶！必须和我爷爷葬在一起！她既然改嫁给我爷爷，就是周家的人，凭什么死后还要送回林家那边？”我气得大喊，“三爷，这好歹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您就别插手了吧？”
“你一个小女孩懂什么东西？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别胡闹！明个早上，咱们就把棺材送回林家去！”三爷显然不打算把一个女孩子的想法放在眼里。
我气得浑身颤抖，看了看四周的男男女女，男的都是一副“这女孩子怎么这么犟”的表情，女的都是弱弱的，有一个婶子还凑过来拉我一把，小声说：“好了，他们男人决定的事，咱们就别插嘴了，听他们的好了。”
真叫人无力！
这都二零一二年了，老家这个小乡镇，居然还人人都过着男尊女卑的日子，恶心！
我甩开拉着我的女人，朝小姑恶声恶气地低吼：“小姑，奶奶必须葬在咱们家坟地里，和爷爷合葬！你要是不同意，我现在就报警了！咱们让警察来评评理！”
警察对小老百姓，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我一说完，小姑愣住了，忽然咧着嘴又扑到棺材上嗷嗷地哭：“好哇，我是管不了了。殡仪馆包火葬和修坟，开口就是一万五，这钱……你掏！”
我赌气冷笑：“我掏就我掏！”
我转头看三爷：“三爷，我敬您是长辈，您要是非得把我奶奶退回去给老林家，您这个长辈，我可以不认！”
三爷被我气得脸都绿了：“你这个丫头，读了几年书，把脑子都读坏了！一个女娃娃家的，瞎逞能，看谁以后敢娶你……”
啧啧，这都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嫁人了，管他娘的！
我守着奶奶的棺材，直到第二天镇上殡仪馆的人来了，才肯松开。
三爷眼看着对我们家的家事没有权威指手画脚了，气呼呼地带着自己一大家子人都走了。
奶奶的葬礼办得冷冷清清，她在老林家那俩儿子，始终没有露面。一下葬，小姑就带着仨孩子都回县城去了。
我留在老宅住一晚，夜深人静四周漆黑，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找个人打一通电话，好歹让我别这么害怕。
可是把整个通讯录翻了一遍，忽然发现，没有任何一个能在半夜陪我聊天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