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芸对这些人很少说重话,因为都是邻居,日常都有来往,不好将关系弄僵,但是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情,再如何维护颜面,也不过是让恶鬼猖獗罢了。
她说完,几人面面相觑。
“暮芸啊,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厨娘问道。
厨娘是个本分的丫头,从来都是认真干活,并不多嘴,这次她开口,是因为有些慌张了。
毕竟做假账本的人,一定不是好人,她淳朴的心性,让她不相信平日相处的人中,居然潜藏着不安分的人。
倒不是她偏心店中的伙计,而是暮芸真的来得太少了,她与暮芸关系也只是相互认识的程度,而店中的伙计们与她是日日相对,难免向着他们。
暮芸知道其中世故,便看了她一眼,向着所有人说道:
“你们不要以为我是村中的姑娘,便觉得我大字不识。也不要以为我只会认字算术,对旁的事情一概不知。就凭我能将这家店开起来,就证明我比你们有能耐,现在想要算计到我的头上,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
几人被她说得有些窘迫。
倒不是所有人都做了错事,觉得愧疚。而是暮芸毫不掩饰的话,让人突然醒悟:他们都是比暮芸大几岁的人,大多数都是男人,却为这个小丫头办事,都觉得有几分怅然。
“还是没人承认么?”
账房伙计站出来,说:
“老板,虽然我是管账目的,但是每日的账本我只是核算,没有参与记录,参与记录的是,何丫头、王大头和掌柜的。”
账房伙计说的没错,为了保证账目的正确性和公开性,暮芸在一开始便规定了,账房伙计只负责收钱,和核算账目,账目中的所有数据,由厨娘何丫头、迎客活计王大头和掌柜的郭永三人负责。
迎客活计则数着进店消费的客人数量;厨娘何丫头分三次将自己做的点心数量填上;掌柜的负责的比较多,他既要记得客人的消费额,还要记录每日采购的各种点心原料及其价格。
最终账房伙计会根据他们记录的数据,核算自己收到的银两。
就算他没有参与记录,也是最大的嫌疑人,毕竟若是他偷偷改了账目,其他记录的三人若是没有翻看之前的记录,便不会发现他的篡改。
其实暮芸心中早就有了怀疑的对象,但是她想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但似乎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厨娘开口便是质疑,显然是个容易包庇他人的老好人;而账房伙计张嘴就祸水东引,心思也不见得有多单纯。
暮芸叹了口气,说道: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在不坦白,估计日后站在街上都会觉得羞愧万分。”
无人应答。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认罪的话,那我只好去请来县令,让他帮我查证是谁干的好事。”暮芸漫不经心地来回踱着步子,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转悠,“而且因为你们三个都是嫌犯,县令一定会先将你们抓进大牢,之后再审问。呵,若是镇上的人知道你们都是蹲过大牢的人,你们便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暮芸说完,就向外走去。
几人面面相觑。
账房伙计先开口说道:
“我其实有一事没有跟老板说,就是每日午时,我都会去蹲茅厕,为了防止钥匙掉进茅……不该掉的地方,我就将钥匙放在了一个地方,有几次,我发现钥匙的摆放与我离开时不同,不知道是谁用了钥匙了?”
账房伙计的眼神犀利。他一直不开口,是因为这的确是他的失职,他害怕暮芸近而将罪责怪罪在他的头上,便一直不肯说。
厨娘听了帐房伙计的话,看着迎客伙计说道:
“王大头,有几次你记录的客人数量,和我的糕点数量没办法匹配,初入太多,我就将点心的数量改少了,算作我做点心做失败了,掌柜的还扣了我的银钱,这事儿,我本来想着就一两次,也就算了,可最近你越来越过分,我……”
厨娘没有说下去,迎客伙计就跳脚了。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记错,明明是你自己做坏了点心,怪在我的头上?你心肠太歹毒了。”
厨娘听迎客活计居然反咬她一口,气得眼泪直掉,说王大头是个骗子。
掌柜被他们闹得心烦,便说:
“这样吧,我们把账本拿来看看,看看以前的帐是否和自己记录的不一样。”
迎客伙计不肯,非说是厨娘做的,她才是罪人。
掌柜不耐,让护院将他压住。
一直当背景板的护院看有事做了,立刻围上来,将迎客伙计死死压住。
几人认真查看了账本,虽然几人的记忆力都不是很好,但最近几天的数据的确是有些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书写笔迹的问题!
“光是看这笔迹,我就知道这账本是假的了。”厨娘抽抽噎噎地说道。
账房伙计也点了点头,看向被压在地上的迎客伙计。
“难怪他反应这么剧烈。之前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是镇定自若,没想到只是装腔作势。”账房伙计看着掌柜,说道,“既然犯人找到了,那便赶紧将老板找回来吧,我可不想做牢。”
掌柜起身,正要出门,就见暮芸满面笑容地走了回来。
“找到犯人了?”
原来,暮芸并没有去找县令,毕竟用这么小的事情打扰县令不是很好。
掌柜的一看暮芸的架势,就知道她没去找县令,松了口气说道:
“嗯,老板明智,我们之间的确有内鬼。”
暮芸看着被压在地上也不老实的迎客伙计,皱眉道:
“原先让你去找那些流氓无赖的时候,你那般怕死,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敢对着我撒谎欺瞒,看来人都是喜欢挑软柿子捏。”暮芸笑着说完,摇了摇头,“可惜,你生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光却不好。我并不是软柿子,你想拿捏我,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暮芸说着,蹲下身,看着瞪她的王大头说道:
“我知道这种事情,你一定没胆子做,肯定有人胁迫或者收买你,说吧,那人是谁?”
王大头咽了咽唾沫,没说话。
暮芸看得出他的恐惧,但是明显自己还不够“可怕”。
她笑着说:
“你莫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敢报官吧?上次我救了县令夫人的时候,你也在,你觉得贾老板的下场怎么样?”
王大头有几分动摇了。
“本来我想着,若是被我查出来是谁干的。我就将他绑在店门口,把他的所作所为写张纸,贴在她胸口,每个进来买东西的客人都能看见。你说,这个人以后还敢不敢来镇上?这样的人,怕是以后找个媳妇都难了。”
王大头心头剧骇,连忙说:
“老板,别啊,是安家村的陈家姑娘让我这么做的,她让我帮她从你这偷银子出来,我不肯,她便说要将我告官,说我非礼了她,还找她娘当证人!我一时害怕,就答应了!”
又是烟芜。
暮芸站起身,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怒气压下。
“薛二,你明天带着王大头去县令那里,将烟芜的事情说了,把账目核对好,全部算到烟芜的头上,如果你们找不回缺失的银两,就别想在我这干了。”
暮芸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二就是账房伙计,说起来,他也是有罪责的。若不是他将钥匙离身,王大头就没办法将多余的银两拿走,那他核算的时候,就会发现账目的出入。
至于厨娘,若是她没有包庇王大头,帐房伙计核算的时候,也能发现问题。
所以两人都有责任,最干净的算是掌柜了。
但是掌柜的既然是整个店的代理者,就不该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也被算在了该罚的人当中。
三人心中都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林记点心的待遇很好,暮芸绝对不允许点心过夜,所以平日卖不出去的糕点,他们都能免费拿回家。
而暮芸将账目公开,几人也都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工资,就算是珍味馆的伙计,也跟他们的月供差不了多少,所以他们是离不开林记点心的。
暮芸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放心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做。
次日一早。
镇上。
暮芸今天是来珍味馆工作的。
还没进门,就听见店中的伙计在说林记点心的事情,原来县令不仅罚了烟芜和迎客伙计,还将两人勾结的事情,写了状告,贴在府衙门口,路过的人都能看见。
林记点心算是又火了一把。
更加解气的是,县令将烟芜扣押了,要陈家交出钱来,才放人,陈家的人正在四处找人借钱。不过经过这样的事情,怕是没人敢给他们借钱了。
暮芸听得心满意足。
恶有恶报!
自从这件事之后,陈家就缩了起来,安安静静,不再骚扰林家。
过了几天。
城东沟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伴随着雪花,村里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哎呀,村里老孟的爹去了。”
黄氏一早就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林锦言和暮芸都没醒来,还是问了睡得迷糊的林琅,才知道黄氏不是再次离家出走,而是被老孟家的叫走了。
晚上,她踩着风雪回到家,一张嘴就是这句话。
“嗯?”暮芸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问道,“老孟家的那位身体不是很硬朗嘛?”
“不是生病。”黄氏皱眉道,“昨天下午老孟的爹说要去山上踩踩风,结果天黑了都没回来,老孟家找人一起进了山里寻找,结果找回来一具凉透了的尸体。唉,也不知道山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们近日都不要出门了。”林锦言说道。
“那可不行。”暮芸瞅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以后我每日送你去镇上。”林锦言握了握暮芸的手,说道。
暮芸笑着点了点头。
黄氏本来要说什么,看林锦言也支持她,便沉默了。
本以为这事只是偶然,结果接连三天,村中都有人在山中遇害,县令都被惊动了,要求里正赶紧查证此事。
里正找来仵作验尸。
仵作证明是山中野兽所为。
大概是最近几年上山打猎的猎户增加了,山中猎物减少,冬日来临,野兽没有了吃食,只能袭击人类。
里正便召集人手处理这件事。
第五天的傍晚。
林锦言吃过饭,看着黄氏和暮芸说道:
“里正找人捉拿猛兽,凡是参加的人,都有十两银子可拿,若是抓住或者击杀了猛兽的人,可以额外得到一百两的奖励。”林锦言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报名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