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睚眦必报,这些年他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权势和地位,当初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如今下场都很凄惨。
而沈家,曾经看不起他,说好了将沈婉卿嫁给他又反悔,还有那么多次,他向沈家抛出橄榄枝,想让沈追加入他的党派,为他所用,可是沈追始无动于衷,甚至认为他是痴心妄想。
刚才,他差点就要对沈喻发难了。
可是沈追很聪明,他把萧婵搬了出来,慕容言便没有那么生气了。
关于慕容言和萧婵的传言,沈追也是有所听说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利用自己的女儿,只是这一次,事关重大,他才会做出此番举动,心中也着实愧疚。
至于萧婵,一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慕容言非要对沈喻动手,她是一定会放下自己的自尊,去求慕容言的。
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哥哥了,所以对于沈追的做法,萧婵心中明白,却一点也不怨沈追。
他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他们都在忍受着耻辱,为的只是活在这个世界上。
萧婵一连有三天没有见慕容琛,尽管慕容琛时常守在太子府门口,可他并不曾闯进来,他不想让萧婵不开心。
倒是许久没见的慕容骁来了,萧婵看见他的时候,在府门口瞟了一眼。
慕容骁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
慕容骁下巴蓄了一些胡须,看起来愈发成熟有魅力了,他如今也已经有十八九岁了,皇上已经为他物色了一个女人做他的王妃,他想过拒绝,后来又欣然接受了。
萧婵依稀记得,楚楚是喜欢他的,只是楚楚的喜欢很淡很淡,很容易收住,慕容骁大约也不会对一个婢女感兴趣,就算曾经有过一丝丝的喜欢,如今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慕容骁说道:“你上次委托我寻一位治疗筋骨的神医,我把天下都找了个遍,终于找来了。”
他指着他身后一个穿着灰衫的男人,道:“这位是张大夫,张大夫医术高明,不轻易出山,这次我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他请出来。”
张大夫朝着萧婵看了几眼,恭敬道:“沈小姐。”
萧婵微微一笑,“有劳大夫了。”
她让喜鹊把张大夫带下去,心中希望张大夫能够治好楚楚的伤。
楚楚的伤已经有一年多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慕容骁把萧婵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道:“你如今愈发地好看了,都说女人要瘦才好看,果真如此。”
萧婵笑了笑,“难不成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夸我好看的?”
慕容琛与她一同在沈府里逛着,说道:“夸你好看,难道还不高兴?”
萧婵横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来为别人说情的。”
“说什么情呢?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想说什么你很清楚,你不想听什么我也很清楚,我又怎么会说让你不喜欢听的话?”
沈府里的婢女早就已经不干活了,沈追无心管这些事,萧婵更是不想再去说她们。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只是婢女,也有自己的想法,她们在感叹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未来将何去何从。
如果沈家迟早是要衰落的,那么保持这些卫生,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那些婢女闲时就坐在一起聊天,讨论着沈家的事情,想着将来该怎么办。
一开始她们还只是背地里偷懒,后来被萧婵瞧见后,萧婵没说什么,她们的胆子便大了,有时当着萧婵的面坐在一起闲聊,也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地面上灰尘积了很厚的一层,落叶全堆积在地上,踩在脚上软软的。
萧婵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沈府门可罗雀,也就只有你,还记着我们的交情了。”
慕容骁说道:“我母妃是最喜欢争权夺势的人,她的心机很深,从小便要我多和太子接触,可是却不让我和锦乐妃接触。”
萧婵笑道:“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俩人在凉亭里站了一会儿,喜鹊连忙用随身带的手绢把石凳上的灰擦了一下,又去弄了些热茶过来。
慕容骁没有回答萧婵的话,自顾自地说道:“锦乐妃抚养太子,一直以来都把太子看得很紧,好像她很关心太子,我觉得锦乐妃很不错,可是我母妃却说,锦乐妃那都是装出来的,她是想时时刻刻了解太子的事情。”
“我那时真是很烦很烦我母妃,这一次父皇病倒,我母妃之前因为在我禁足的事情私自放我出来,已经被父皇训斥了一次,所以这一次协理六宫的权力,她争不到也抢不到了。”
“我也是长大也后才知道,为什么我母妃那么讨厌锦乐妃,那么讨厌二哥,却对太子非常好,将太子视为己出。”
萧婵问道:“为什么?”
“因为皇后在世的时候,为人善良贤惠,待后宫嫔妃如同亲姐妹一样,我母妃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一直受到皇后的照拂,也时常告诉皇后,做人不能太善良,可是皇后不听,依然坚持本心,直到她被二哥的母妃和锦乐妃联手害死。”
萧婵的心咯噔了一下,一时之间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那一段往事,母妃没有具体讲过,我也是听宫里的老嬷嬷说的,她们先是诬陷我母妃跟男人私通,让我母妃被禁足,如此一来皇后便少了一个帮手,然后,她们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开始她们的计划了。”
“她们利用皇后除掉了其他妃嫔肚子里的孩子,让皇后遭遇父皇的厌弃,然后又在二哥母妃的饮食中下慢性毒药,但是她们表面上和皇后的关系依然特别好,没有人知道她们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直到有一天,皇后不小心,误食了二哥母妃的食物。”
“那一次的饭菜里下了足够多的毒药,本来是二哥母妃和锦乐妃利用那次的食物,准备彻底扳倒皇后的,却没想到,反而把皇后害死了,皇上大发雷霆,二哥母妃反倒辩解,说这都是皇后准备的毒药,要杀害她自己的,要不是她们的食盒都一样,皇后也不会误食的。”
“当时皇后已死,父皇让人调查其中的事情,却什么也没调查出来,但是父皇喜爱皇后,便将二哥母妃赐死,让二哥出宫建府。”
往事仿佛像是被搅混了的污水,黑的根本看不见底,直到有人将水和杂质分离,那些令人恶心的杂质,才是事情的真相。
萧婵几乎就要听不下去,有好几次,她都想打断。
这和她听曼枝说的往事有太多出入的地方,曼枝所述,慕容言的母妃才是受害者,而慕容骁字里行间,锦乐妃和慕容言的母妃,便是这整件事情最大的策划者。
她该相信谁的话?
萧婵有些看不懂,也不太明白了。
她有最基本的辨别本事,她一致认为,慕容琛之所以能有这么重的心机,都是遗传了皇后的。
慕容骁的语气,仿佛清风一般的淡然,“所以,大哥之所以会有如此深的心思,是因为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听习惯了风言风语,可是到了最后,他发现那些不是风言风语,而是事情的真相,他便比我们早些成熟,也比我们要更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萧婵扭头看着慕容骁,见慕容骁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覆盖上她的,“我们是亲人,也是好朋友,我真不希望他在背负了这么多以后,还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他相依偎的人。”
“如今你的情况,他的情况,你们都是这皇城里的人,逃不掉,躲不了,不如携手,一起度过下半生,也算给彼此一些安慰和支持。”
萧婵深深地看着慕容骁,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又是慕容言欺骗了她。
慕容言一直以来都在骗她,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骗她。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任由别人欺骗,还把自己的同情都给了那个骗她的人。
慕容骁见她不说话,一脸惆怅,也不知道她是否相信了自己,“该说的我都说了,朝中有事,我不能待太久,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
慕容骁说完,起身便朝着府门口走去。
萧婵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半晌反映过不来。
真是可笑,在这迷雾重重的后宫,她已经无法保持独善其身,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别人耍的团团转。
她对慕容言,已经彻底只有了恨。
深入骨髓的恨,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和背叛以后,她选择沉默。
虽然恨,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唯独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不要再去卷入那些纷争当中。
至于慕容琛,在沈夫人死了以后,她便已经完全对他死心了。
慕容琛,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吧,不也是为了逼她回到他身边,在不择手段吗?
皇家的孩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南方又有人起义,义军一旦出现便迅速壮大,已经以迅猛的速度占据了长江以南的大片疆土。
皇上太后身体每况愈下,皇上甚至已经无法早朝,而南方郡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情况传到朝廷的时候,南方又有一部分城池被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