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吹在屋檐上,挂着的八角宫灯闪烁不已,昏黄的灯光朦朦胧胧地印在地上,耳畔有飒飒秋风吹在几片孤零零挂在枝头的叶子的声音,萧条不已。
慕容骁和萧婵的心思也被这秋风吹的凌乱不堪,他们各自担忧着慕容琛,可是又不能表露出来,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上林苑没有传来任何慕容琛的消息,慕容骁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沉,他藏在背后的手慢慢握成拳头,他想他必须得进宫请罪了。
惜月的目光有些暧昧不明,她看了一眼萧婵,又看了一眼慕容骁,道:“我……我只是见太子今夜一直都没有回来,想知道是不是来东苑了,所以才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萧婵冷笑一声,语气清冷,有些咄咄逼人,“胡说八道,太子回没回来你不会去府门口问?偏偏要偷偷跑到我这里来偷看,谁准你进来的?”
紫苏也在一旁说道:“就算想知道太子有没有在东苑,门口问一声下人即可,可是跑到东苑来私窥主子,乃是大罪!”
惜月根本不知道慕容琛已经失踪的消息,她噘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婵,听闻萧婵很好相处,曾为了几个惨死的卑贱婢女落泪,可见她善良,今日怎么二话不说对着惜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她当然不知道萧婵心性已经有所改变,加上此时慕容琛失踪,萧婵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到了她一个人的头上。
惜月尖声道:“萧美娣,你可不能杀我,我是太子的侍寝婢女,太子的命都是我救的,太子都舍不得杀我,你怎么能轻易下令杀我?”
萧婵阴了阴眼睛,“你拿太子威胁我?”
惜月咬了咬唇,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就算太子现在出门不在府上,还有宫里的娘娘们呢,还有……还有皇上也是知道的,我救了太子,我们一家都是为太子而死的!”
萧婵听说,每一次惜月犯了错,都会拿出她当年救了太子的事情来说事。
久而久之连沈婉卿都有些烦了,但是不得不说慕容琛对惜月确实还算不错,虽然不算亲近,但是也从不苛责叱骂她。
萧婵道:“我不杀你,你现在赶紧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错失了最好的杀她的时机,现在萧婵如果再下令去杀她,就会显得是故意的了。
惜月站起了身,看见慕容骁一言不发,而萧婵脸色阴郁,心中想他们一定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她撞见了,现在心情不好。
于是说道:“那惜月就先告退了。”
她说着,再次用打量的眼神看着俩人,然后缓缓地退出了东苑。
惜月走后,萧婵深深地闭上眼,而慕容骁也再也坚持不住,忽然提起脚就往门口走去。
萧婵睁眼,愣愣地看着慕容骁匆忙离去的背影,“你去干什么?站住!”
慕容骁站在院子里,没有回头,但是他挺拔的背影却显得痛苦万分,“我要去上林苑找太子,今天晚上就是把整个上林苑翻过来,我也要找到他!”
萧婵气得上前拦住他,“别胡说八道了!你去找太子,你怎么找?上林苑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夜里,你一个人去找,不是送死吗?”
慕容骁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眼眶通红,没有落泪,却比落泪更让人心酸,“那你说该怎么办?”
他有些近乎崩溃,声线颤抖着,划破了这凄凉的夜空。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起来,萧婵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说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只能等了。”
慕容骁扭头看着她,错愕地说道:“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萧婵与他对视,面容平静,但是内心仍然跌宕起伏,“要不我们现在就进宫,让皇上下令搜查,你选一个吧!”
慕容骁看着萧婵的眼睛忽然间没有了任何光泽,他颓然无力地把头垂下来,痛苦地看着地面上。
萧婵拉着他的衣袖,叹了口气,说道:“先进去吧,在外面这样吵闹,成何体统。”
慕容骁像一只木偶一样,任由着萧婵拉着进了房间,俩人面对面坐着,只听慕容骁说道:“我让几个信得过的兵待在上林苑继续搜寻,一旦有任何消息,他们会即刻来通知我。”
萧婵没有说话,慕容骁抬起头,似乎在恳求她,只是他觉得喉中干涩,难以启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不想让父皇太后这么早就知道……对不起。”
萧婵看着慕容骁,这个才十几岁的孩子,纵然他是皇子,纵然他经历了太多的明枪暗箭,他的内心也许已经很成熟了,可就算再成熟,他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
萧婵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给他一些关爱,“别忧心,再等等吧!”
时间慢慢流逝,萧婵坐在椅子上,与慕容骁面对着面,俩人一言不发,夜越来越深,房间里的灯油续了又续,楚楚和紫苏安静地守在一旁,也没有半点困意,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到了最后,萧婵让他们干脆也坐下,紫苏不肯,萧婵便让他们拿了一张小杌子坐着,直到慕容骁也赞同萧婵的说法,紫苏和楚楚才一起坐下。
外头一阵阵凉风往屋内钻,窗棂上糊着的窗纸忽然间就碎了,被凄厉的风拉出一道常常的划痕,风愈加猛烈地往里头灌,那一向结实的窗纸,再也挡不住愈演愈烈的风,最后四分五裂。
外头似乎有要下雨的趋势,周遭也越来越冷,可萧婵感受不到一丝冷意,她只觉得背脊滚烫,烫得发痒,她想挠,可是又不知道从何下手,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沙漏里的沙在一点一点地往下坠,直到最后一点儿沙也完全流尽,紫苏又将沙漏给倒过来。
萧婵和慕容骁都看着紫苏那一双白皙的双手将沙漏倒过来,慕容骁忽然站起来,“已经子时了,时辰到了。”
萧婵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慕容骁道:“我现在就进宫,去向父皇禀报。”
萧婵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也没有办法阻止他了,只见慕容骁仿佛下定了决心,冲出了东苑。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一来就很大,噼里啪啦地搭在屋檐上,顺势就往下淌,在地上溅起一幕幕水花。
萧婵看着慕容骁往雨中冲去,可是还没走到东苑门口,就瞧见外头灯火通明,有脚步声急促凌乱地传来。
萧婵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口,紫苏连忙拿过来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顶。
紫苏道:“是太子回来了?”
萧婵的心里燃起了一丝丝的欢喜,可是很快又被湮灭,慕容琛现在回来,怎么可能会打这么多的灯笼?
直到余淮那张熟悉的老脸出现在萧婵和慕容骁的眼前,萧婵才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
她喊了一声慕容骁,慕容骁回头看着她,萧婵道:“你不用去请罪了。”
萧婵和慕容骁都跪在长心殿的地板上,长心殿里竟异常暖和,有一股暖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扑来的,让萧婵感觉周遭暖烘烘的。
萧婵身上披着披风,地板很硬,她有些跪不住,微微侧了侧身子,立刻就察觉到旁边有下人用警示的目光看着她,便不敢再动了。
可是慕容骁就不一样了,他方才才淋了雨,头发都湿透了,黏在脸颊上,他也没有去拨开,衣衫更是紧贴着身体,看起来都让人觉得很冷,可是慕容骁硬是一下发抖都没有,挺直了身子跪在地上。
慕容傲从寝殿走出来,锦乐妃便伺候在他左右,慕容傲穿着一身家常的衣服,是深蓝色的长衫,衣衫上绣着如意云纹,腰间挂有一枚玉佩,玉佩上的花纹很精致,玉更是成色极好,下方用明黄色的流苏缀着,随着他的动作一摆一摆的,晃得人头晕眼花。
慕容傲脸色阴冷,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迫人气场。
他一出寝殿,二话不说就冲到慕容骁面前,然后抬脚就往慕容骁的心窝子踹去,“畜生!”
锦乐妃大惊,殿内的人也都大惊,纷纷围过来看,锦乐妃心痛地喊道:“皇上,皇上息怒,先听四皇子讲明情况啊!”
屋内的奴才跪了一地,有年龄大的老嬷嬷便连忙将慕容骁给扶起来。
慕容骁心口正中一脚,五脏六腑都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仿佛要被痛死。
他宁愿被人一刀刺在胸口,也不如这一下来的疼。
慕容傲抬起脚,打算再踹他一脚,锦乐妃连忙跪在地上,抓住慕容傲的脚,大声道:“皇上,您可是功夫极好的,这一脚下去就已经要了四皇子半条命,可不能让他再经受第二脚了啊!”
慕容骁咬着牙,他只感觉喉头一股腥甜,他强行把那股味道给咽了下去,跪在慕容傲身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都是儿臣的错,如果找不到太子,儿臣愿意一死!”
慕容傲张嘴大骂,“你十条命也抵不上太子一条命!”
慕容傲是极为宠爱慕容琛的,这一点众人皆知,可是他时常也会称赞慕容骁,慕容靳等人,至于慕容言,是一早就被他厌弃了的,而慕容华,一个纨绔子弟,根本就不像他,也不像锦乐妃,慕容傲时常在想,慕容华的这种性子,到底是传了谁的?
他此时此刻已经被暴怒冲昏了头脑,说出来的话更是完全不顾及慕容骁的感受,“如果太子真的出了任何差错,朕要了你的脑袋!”
萧婵跪在一侧,她没有引起慕容傲的任何注意,可是看到这父子如君臣一般,随意喊打喊杀,竟觉得心头发凉,十分疼惜慕容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