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又燥热了起来,但再热的天气也禁不住秋雨夹杂而来的寒气,冷风一阵一阵地刮过,在屋檐下,在窗棂上,吹过却没有痕迹,秋雨顺着硕大的芭蕉叶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滴答滴答地扰人心智。
萧婵终于醒了过来,眼前刚开始是有些模糊的,可是逐渐也就变得清醒过来,她看见床边正坐着一个人。
慕容琛嘴角含笑,正看着他。
秋日的阳光再温暖也比不上慕容琛的目光,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太子?”
慕容琛勾了勾唇,“是,是本太子。”
她猛地坐了起来,因为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弱,加上又这么久以来一直担心受怕,突然一下起的猛了,头脑发晕,慕容琛忙握住她的肩膀,笑道:“慢点儿。”
萧婵将慕容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什么也没缺,只是受了不少,脸上轮廓依然分明,和走时没什么两样,但眼神愈发清澈,说话的声音更加成熟了,却有些沙哑,像是低音炮那种的沙哑让人沉醉。
她做了一件很让人迷糊的事情,伸手在自己手腕上掐了一下,疼得她“哎呀”一声叫出来。
慕容琛来不及制止,见她已经把自己的手腕掐红了,不由得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萧婵欢喜道:“我在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慕容琛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握住她的手,帮她揉着手背,说道:“你不是再做梦,我真的就坐在你眼前。”
萧婵将他的脸颊左右都看了几遍,狐疑道:“可是余公公不是说你……”
“小婵,你真是我命中的福星。”慕容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掌,眼中带笑,更带着温柔。
萧婵虽然不解,但见他那温文尔雅的模样,看着他如星辰一般灿烂的双眸,真觉自己就想溺死在这双眼睛中也无妨了。
“太子的意思是?”她轻声询问道。
“我遭人偷袭,四面八方都有人围困,当时命悬一线,段镛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将你给我戴上的红绳系在一个跟我身材差不多的士兵身上,又与他换了衣服,这才脱身。”
慕容琛三言两语便将当时的事情说完了,萧婵却能想象到那种惊心动魄的场面。
她又问道:“可是那士兵的模样与太子殿下不一样啊!”
“当时是在山坡上,山上荆棘丛生,那人不仅仅是脸,浑身也早就被荆棘刺破,没有一块好肉了。”
萧婵听完,心中舒了一口气,见慕容琛浑身安好地坐在自己眼前,不由得鼻子一酸,忽然扑上去抱住他。
她紧紧的搂着慕容琛,她没想到自己又一次帮了他一把,她真心欢喜。
欢喜过了头的她却没有发现,慕容琛并没有向她一样紧紧地搂住她,只是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没事了。”
萧婵抱着慕容琛,将自己这十个月的辛酸苦楚一并说给了慕容琛听,她说的声情并茂,跌宕起伏,让慕容琛也为她担忧了一步。
慕容琛叹了口气,哄道:“所幸事情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不会有事了。”
萧婵咬着唇,泪眼汪汪地看着慕容琛,“太子,你真的不再去北漠了吗?”
慕容琛点点头,“我外出的这一年,已经看过太多的世间风茂,我想,我已经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了。”
萧婵终于松了口气,她看着慕容琛的样子,忽然一下子想起了慕容言。
俩人终归是兄弟,模样还是有些相似的。
只是她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会变心,喜欢上慕容琛。
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她爱英雄,尽管她现在对慕容琛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也知道慕容琛对她的感情,也许只是一时兴趣而已,但她一定会牢牢地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外头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紫苏将孩子抱了进来,萧婵欢喜地看过去。
紫苏笑着说道:“主子,是位小郡主。”
萧婵见那小婴儿还有些皱皱巴巴的,知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但是隐隐可见小姑娘眉清目秀,长大后模样必定可人。
慕容琛逗弄了郡主一会儿,便对萧婵说道:“你好好调养身子,再生一位小郡王。”
萧婵浅浅笑了笑,意识到慕容琛还是喜欢儿子的。
古代人心中的想法,她一时没有办法改变,但自己心里仍然喜欢这个孩子,“那太子打算给郡主取什么名字呢?”
慕容琛显然对给女儿取名一事不上心,于是说道:“你精通诗书,女儿的名字就由你来取,将来生了儿子,再由本太子来取名。”
萧婵心中有些难受,她想就算慕容琛再喜欢自己,终究也还是认为她只是个妾,没有办法将他们的地位视作平等的地位。
萧婵只希望给女儿取一个寻常一点的名字,于是淡淡道:“郡主便叫怡然吧,取安适自在,喜悦之意,小字陶陶。”
慕容琛又问道:“可有出处?”
虽然他对生女儿并不重视,但却不能让名字取得太差,扫了皇家的颜面,萧婵随口一提道:“怡然自得,怡然高望,志意深远。”
慕容琛浅浅一笑,“你取的名儿,都是好的。”
俩人相视一笑,便抱着陶陶哄了半天,才让萧婵睡下。
秋蝉啼叫,声音扰人休息,萧婵夜里睡不着,不断地翻身,外头紫苏也察觉到了,第二日便让人出去捕蝉。
沈婉卿听说了此事,气得拍桌子,“不就是生了个女儿吗?就要弄得阖宫上下鸡犬不宁的!”
玲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说道:“主子,您别生气,可见瑶光殿主子是个没福气的,弄了半天也才生了个女儿,您看太子殿下连名儿都是让她自己取的,也没有多上心!”
沈婉卿还是气得不行,“可是太子殿下才刚回来几日,她一直昏迷不醒,太子就在旁边陪了她好几日,昨天才回去休息!”
玲珑不敢说话,沈婉卿咬着唇,望着窗外日头烈,气得浑身冒汗,“你看看,她从前就帮了太子一把,现在又相当于救了太子一命,太子恐怕是再也不能忽视他了!”
“凭她有多大的本事呢!只要生不出孩子,那就算再受宠,也只能是一个妾,主子,您才是最有资格做太子妃的人啊!”
生不出孩子?沈婉卿扭头看了一眼玲珑,玲珑便不再说话了。
沈婉卿一直想对萧婵下手,可是沈婉卿胆子不算大,而且头脑也不精明,总是找不到好方法来,一次又一次地失手,总是奈何不了萧婵。
沈婉卿那段时日失踪过后回到沈家,她成日不爱读书,说话也多是一些粗俗简陋的话语,沈相和沈夫人都觉得惊讶,沈婉卿虽然离开他们身边多年,但是自幼养成的尊贵之气只难以改变的,可是几年时间,便让沈婉卿恍若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他们很是不解。
在沈婉卿入宫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做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让沈追很是不能理解,说她几句她又不满,只得任由她去,只要不弄出大事来,他也就不管了。
玲珑哪里知道沈婉卿心中烦躁的地方,她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加上逢上秋老虎天热,她就更难受了。
慕容琛得知萧婵怀孕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自己那一夜竟然还有疏漏,让萧婵怀上了孩子。
虽然最后只生了个女儿,还是有些不相信,就那一晚上而已,萧婵怎么就能这么准的怀孕?
他私下派人从陶陶身上取了血,滴血认清,血相融,陶陶就是他的女儿。
慕容琛虽然还有些不相信,但事已至此,反正也只是个女儿而已,他也不再去在这方面费神思了。
他现在一定要把妄想杀他的人找出来,给那人重重一击。
萧婵在瑶光殿躺了个把月,沈婉卿和柳柯才过来做客。
沈婉卿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但见萧婵只是生了个女儿而已,不由得多加嬉笑,“看见萧妹妹肚子那么尖,还以为是个郡王呢!没想到竟然是个郡主!”
她说着,看了一眼柳柯,柳柯也只好勾着唇,淡淡一笑。
萧婵才出月子,本来身体还需好好调养,但慕容琛回来后,她的地位慢慢又提高了,精神头也就好了些,面对沈婉卿挑衅的话,也还能接得下来,“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喜欢。”
沈婉卿白了她一眼,“我可听说太子殿下连名字都懒得取,最后还是你自己取的。”
萧婵笑道:“太子殿下说我读书多,便让我取名了,想来今后沈良媛要是生了孩子,太子殿下爱护姐姐,必定会亲自取名的。”
沈婉卿听萧婵说话如此顺耳,颇为得意地笑了笑,见柳柯神色古怪,萧婵脸上又始终带着笑容,忽然间觉得萧婵是在拐着弯地骂自己读书少,不由得拧眉,收敛了笑容,轻哼一声,“哼,读书多有什么用,女儿就是女儿,登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