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海悄悄地走进房间,按亮了灯火。谢月兰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穿上了另一件衬衫略显宽松,估计是属于邓亚男的。她还在熟睡,柳眉轻轻蹙着,看来惊吓未曾过去。
熊四海怜惜地、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眼里充满了柔情。分离在即,愁肠百褶,该怎么面对该怎么诉说?
“哎!”他不禁沉重地叹气。忽然谢月兰整个人颤抖一下,眼皮不断晃动,张大嘴巴猛地喘气。这个纯洁的女孩子,刚才已被折磨怕了,纵然在睡梦中也不得安乐。
熊四海趴低上身,将她温柔地抱起,轻轻叫唤:“月兰,月兰。”他的时间不多,唯有狠心吵醒她。
谢月兰暂时没醒,忽然双手用力一环紧紧回抱,头颅不停摆动,大声喊着:“四海,阿海……不,不要……啊!”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惊惶,泪水从眼角边流出。
熊四海大悲,也忍不住滴下了泪水,把头依偎过去:“呜呜”地哭着。
慢慢地谢月兰的身体动了动,缓缓地睁开眼来。
“月兰……”
“四海?啊,真是你!”谢月兰突地放声大哭,把熊四海紧紧抱住,泪水从领子内钻进去,直直淌下他的背脊。他也压抑不住哀伤,一边呜咽一边磨擦着她的秀发、她的脖子,两人就这么定格住,时间仿佛停顿。
过了好一会儿,谢月兰轻轻地说:“我以为你被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熊四海忍住热泪,说:“我没事,我很好。”
“我出事了是吗?”
“没有,没有,你也很好,一切都好。”
“你骗我。”她的声音居然出奇地平静,看来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凝视着她,微笑说:“真没有。”
谢月兰苦笑,泪水还在脸颊流淌,笑容显得更加凄美,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
熊四海慌忙说:“傻丫头,你自己检查一下,真没有,我及时发火把他们都打……都打跑了。”
“啊?”谢月兰惊疑地眨眨眼睛,双手上上下下地摸摸,再仔细看了看,忽然愣住。
“相信了吧?真傻丫头。”
“哈哈,真没事,你好厉害呀,我以为你……呜呜。”她又哭了,不过这次却是高兴得很,激动得很。他露出笑容,温柔地帮她擦去泪水。
“哎呀,你的伤严重吗?”她放手过去想掀起衣服看,他抓住了她的小手,说:“我皮粗肉厚,不碍事的。”
“贫嘴,我看看。”
“别看了,伤痕很恶心,我自己会处理的了。”
“很痛是吗?”谢月兰咬着嘴唇,心疼啊。
“现在不痛了,别担心。”
“嗯……咦?这衣服是谁的?”
“是我一个朋友的,现在我们在她家里。”
谢月兰眨眨眼睛,问:“你有朋友在城里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这个……以前不知道,刚才才遇见的。”
“谢天谢地,还得谢谢你这位朋友,要不这样吧,今晚我们请你朋友吃烤鸭好不好?嗯……多做几味菜,来个红烧排骨、清蒸……”谢月兰心情欢悦,越说越来劲,忽然一转眼看见熊四海愁苦悲伤的神情,不由得怔了怔,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得重?哎呀,我们赶紧去医院看看,快!”
熊四海摇摇头,目光深深地凝视,似乎想把谢月兰融进心里。谢月兰也深深地看着他,纤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傻蛋,下次别管我,先顾好自己知道吗?”
熊四海“嗯”了声,忽然又掉泪。谢月兰刚展颜一笑,随即眉头一皱也跟着掉泪,委实她心里后怕得慌。
“别……哭。”熊四海哽咽着劝说,自己却泣不成声。
“呜呜……我好怕。”
“不怕,不怕了,都过去了。”
“嗯,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说到这里,熊四海的心里猛然一震,再也说不下去。回家的只能是谢月兰,他必须得走!谢月兰还不知道,高兴得一蹦站起来,抖了抖衣服,说:“你朋友挺大块头的嘛,像男人一样。”她忽然就不哭了,犹如小孩子似的。
熊四海惨然笑笑,望着谢月兰呆呆不语。
“你……干什么呀?”谢月兰瞪大眼睛,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我……我……”
“说呀,到底什么事?”
“我……”
“啊?难道你的伤……”谢月兰扑过来,伸手就掀衣服。熊四海抓住她的手,一边摇头一边流泪,这副模样可真把她吓慌了。
“你说呀,呜呜……”
“我……要走了。”
“走?走哪去,什么要走了?”
“我要离开你,到别的地方去。”
“什么?去哪里?”
“你别问,反正我不得不离开你,大概两三年,或许更长些时间,期间我们不能见面,不能通电话。”熊四海一口气说完,已经大汗淋漓,全身湿透。谢月兰整个人愣住,一时不知给什么反应。
沉默了几分钟,熊四海低头轻轻地说:“月兰,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不走,你……等我吗?”
“发神经!你在发什么神经!”
“天一亮我就得走,到一个遥远的地方,真的。”
谢月兰忽然又再垂泪:“你别吓我,是不是你要……你要死了?”她一想起电视剧里边的情节,当场吓得够呛,心儿都掏空了。
熊四海苦笑说:“不是,我的身体没事,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办……”
“什么事情,你给我说清楚!”
“不能说。”
谢月兰哪里肯甘心?不停地纠缠,不停地追问,而熊四海只能痛苦摇头,东躲西藏。两个人在房间吵闹拉扯,慢慢地谢月兰开始发火,连声叱骂:“你不说跟你没完!”
“”熊四海不说。
“为什么要分开几年?是不是……是不是我被他们……什么了?”
“没有,说过了没有。”
“没有?你是不是嫌弃我要抛弃我?”
“不不不!”熊四海慌忙解释,但谢月兰哪里肯听?狠命抓着他的衣襟,指甲已经深深地刺了进肉也不知道。
熊四海泪流满面,想说些话儿安慰安慰却又无从说起,唯有双手张开抱去,但谢月兰使劲一推,接着一屁股坐下就哭,哭得惊天动地,心碎神伤。熊四海蹲下搀扶,却被她一巴掌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当场也跟着哭了。
世间最痛最苦是离别,此话看来不错。两人相对哀嚎,房间内一片愁云惨雾。
“你滚!要走就走,以后别让我见到!”
“我……”
“闭嘴!给我滚!”谢月兰忽然又跳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虚指大门。她的脸上泪痕交错,她的眼睛迷蒙闪烁,她的脖子筋肉紧绷,她的声音还在呜咽,她的身躯还在颤抖,她的心底当然还在刺痛,但她没再哀求,没再追问,她怒了,大怒!她竭尽全力挺直了腰杆,竭尽全力直面正视,她在维护着最后的尊严!她就是这样,直爽豪气、干脆果断。
熊四海怔怔地望着她,心里突地想起了以往的一幕,那天在砖厂,她也是这样,裤子都没穿,却敢指着他的鼻端大骂,是那么的正气凌然,是那么的无畏无惧!
“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我害了她,本来就不该和她发展。”熊四海心里默默念着,轻轻地说:“我走了,你……把我忘了吧。”
“你滚!明天我就把你忘掉,彻底忘掉!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恨你!恨你!”谢月兰说完这句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地上,肩膀不停抽搐。
熊四海抹抹泪水,一时也无话可说,就这么如木头般站着。
“哆哆哆。”有人忽然敲门,接着一个倩影推门进来,是邓亚男。
谢月兰举目望去,眼里有几分惊疑有几分敌意。熊四海赶紧大声说:“等等,我还有话没讲完。”
邓亚男淡淡一笑,说:“再给一天时间你也有话要讲,什么用?”谢月兰整个人跳起来,指着邓亚男的鼻子吼:“就是你?就是你要带走他?”
“是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这贱人!”谢月兰冲上去就想抓,熊四海赶紧拦住。邓亚男眼珠一转,忽然悠悠地说:“阿海,还没跟她划清界限吗?我们得回家了。”
熊四海一愣,脱口说:“什么?”
邓亚男走上几步,一手挽着他的胳膊,说:“走吧,别理她了。”
“啊……”谢月兰大声尖叫,气得发疯。熊四海浑然不明所以,瞠目结舌一时忘了解释,只是抓住了谢月兰紧紧抱着。
“滚开!”谢月兰狠狠地瞪着熊四海,眼里喷着火,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了她抛弃我?你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是不是……呃。”忽然身体软软垂下,昏了过去。
熊四海急怒:“你干什么!”
邓亚男缓缓地藏好麻醉针,淡淡地说:“让她好好休息下,自然会有人照顾她的,我们走吧。”
“我问你在干什么!”熊四海惊怒交加,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邓亚男神情一肃,说:“干我们这行的,先不说危险多压力大,工作起来居无定所、日夜不分,以她这种性格,你认为你们能继续下去吗?会有幸福会有将来吗?”
“操!我的幸福将来关你屁事,你这死三八!”
邓亚男脸色一沉:“你走不走?不走也把你给刺晕!”
熊四海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大吼一声:“就不走,怎样!”
邓亚男眼珠一转,说:“好呀,那就等她醒来再伤心一次呗,到时若是伤心过度嘛……哎。”她清楚熊四海的性格,越是强迫他越是反抗,但用谢月兰来威胁的话情况就大大不同。果然,熊四海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眼里一片迷茫痛苦,嘴角微微流出一丝血迹。
不走怎么行?他是必须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