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娇娇嘴巴抿成一条线，脸色平静，没说话，手里给几人倒茶的动作没停下。
“行了，你回去告诉我娘，就说这事我知道了。”
夏澜有些烦躁的朝着小丫鬟摆摆手，示意小丫鬟赶紧离开。望京城里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很快传到有心人的眼睛里，更何况这还是皇上亲自赐婚的大事。
夏夫人这么快得了消息并不惊讶，往常她也不会特意找了丫鬟来告诉她一声，只怕今日来这一出，还是为了她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夏澜小心翼翼的去看坐在左手边的柳娇娇，余光给屋里的其他丫鬟们使了个眼色，等她们离开，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三人的时候，才轻轻唤了一声，“娇娇？”
“嗯？”柳娇娇放下茶壶，将中间的点心盘子往夏澜和柳姗姗的方向推了推，他们三人就脱了鞋坐在榻上，又离得近，但凡有一点异样都会很快落入其他两人的眼中。
细细打量着柳娇娇的反应，见她像是没把刚才小丫鬟的话放在心上，当下有些着急，“娇娇，你没听到吗？皇上给顾表哥和宋静姝赐婚了，若是顾表哥娶了宋静姝，那你可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柳娇娇随口说了一句，扭头去看坐在正对面的柳姗姗，也是一副担忧的模样，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只是夏澜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股脑的自己全部说完了。
见此，柳珊珊见柳娇娇看过来，索性直接慎重的点点头。
柳娇娇轻笑一声，没再逗他们，“放心吧，二爷不会娶她的。”
皇上这道圣旨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顾景曜是那种会听话的人？若是合了心意他顺势而为也就罢了，但要是不合心意，顾景曜眼里可不会管你是什么人。
真正让她担心的是皇上背后的目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恐怕皇上已经对二爷没了耐心。
“行了，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去看白芷姐姐吗？你们两人有这个多想的功夫，那咱们就别等了，现在就走吧。”
说完，也不看两人，直接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吩咐下去。
好在这本来就是早就安排好的，虽然时辰提前了，但还是很快她们三人就从夏府离开了。
就在柳娇娇三人去白府的途中，她口中的顾景曜正在皇宫里，准确来讲，太监去宋家宣旨的时候他就在宫里。
顾景曜跪在地上，看了眼上面坐着的皇帝，又扭头看了眼他身旁手里还拿着圣旨的福公公，半响，蓦地嗤笑一声。
余光瞟见随着顾景曜一声嗤笑，脸色不愉的皇帝，福公公心里一紧，连忙收起手里的圣旨，轻咳一声，“二爷，这可是皇上特意给您选的好姻缘，您先接旨？”
“好姻缘？”顾景曜意味不明的重复着这三个字，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皇帝。
许久，缓缓起身，就在福公公以为顾景曜是来拿圣旨的，正准备上前一些，就见顾景曜起身后一动不动的站在原位，不等他开口，抢先道：“这好姻缘是谁选的，就让谁守着吧。”
“顾景曜，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朕再说一遍。”
皇帝喘着粗气，冷冷的看着顾景曜，顾景曜也不惧，脑袋微微向一旁偏着，不怒不喜缓声道：“既然皇上让臣再说一遍，那臣就再说一遍好了。”
“这旨臣是不会接的，宋家那个是谁看上的，就谁去娶，反正，臣是不会娶的。”
“你这是再抗旨你知道吗？信不信朕让人砍了你的脑袋？”顾景曜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猛地开口打断，皇帝瞪着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顾景曜，“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朕亲自下的旨，是你一句不要就可以的？”
“朕告诉你，这个亲你必须成。”
七皇子刚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砰”的一声，脚步一下怔在原地，守在门口的太监看到七皇子，连忙迎了上来，苦着脸，“七皇子。”
“嗯。”七皇子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门，“这是谁在里面？竟惹得父皇这么大火气？”
这几日因为二王爷重伤卧床不起，又把矛头指向了他和顾然，所以自从顾然被皇帝叫回京后就被留在了宫里，和他住在一处，对外宣称是来指导他武艺的，实际上却命人盯着他们两个。
也是因着皇帝不放心，所以命他每日都要过来一趟。
七皇子也没想到今日过来似乎还撞上了一场好戏？
“是顾将军。”太监苦着脸，“里面出了什么事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皇上气的恐怕够呛。”
这小太监是向贵妃的人，自然是向着七皇子的，所以言语中提点着他，生怕他这个时候进去触了霉头，“七皇子，要不您先回去，等晚些时候皇上心情好些了，您再过来。”
“行吧，那你好好当差吧，本皇子先走了。”
随意的摆摆手，转身就走，等差不多走到了太监看不到的位置，七皇子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然后打量了眼四周去，确定没人，才转了方向悄悄的绕到后面去。
屋里的三人还不知道七皇子来过，福公公为难的看着箭弩拔张的两人，有些为难，哪怕是换了太子或者是七皇子，他都不会这么难做。
毕竟说到底他主子只是皇帝一人，尤其是现在皇帝的心思谁也猜不准，所以真的遇上了，即便是太子和七皇子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可谁让现在站在这里的偏偏是顾景曜呢？
同样是皇帝的儿子，可因为顾景曜身份的缘故，皇帝一直对他心里存着愧疚，又因为顾景曜是最出色最像皇帝的一个，所以这愧疚里就难免加了喜爱和可惜。
“二爷，皇上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宋相在朝中地位不一般，您若是能和宋相结了亲，以后对您的仕途也有帮助。”
到时候不管是谁上位做皇帝，看在宋相的面子上都不会对顾景曜动手，毕竟顾景曜手里掌握着的是朝廷的暗卫，不是哪一个皇帝都会放心自己的脑袋上竖着一把刀的。
顾景曜对皇帝来说，是亲生儿子，可对于下一任皇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他们继位以后第一件事只怕就是要对顾景曜下手。
不然皇帝也不会突然在朝中给顾景曜安排了位置。
这些道理，福公公不说，顾景曜也知道，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想领情，脑袋微微偏过去一点，余光扫向福公公，“为了我好？”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宋家可是和向家的关系不错吧，当年向贵妃能进宫，宋家可在背地里出了不少力。”
宋家和夏家有同门之情，可若是真的有了冲突，宋家只会向着向家，之所以向家和宋家能不在意夏家，甚至还有来往，不过是因为虽然夏家的女儿占了皇后的位置，可膝下无子。
与其说和平相处，倒不如说他们压根没把皇后和夏家看在眼里。
反正等七皇子继位后，他们想要什么得不到？即便是向贵妃那么不喜欢皇后，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惹了皇后不快。
“皇上到底是帮我安排后路，还是想让我帮您的七皇子呢？皇上心里应该很清楚吧，不需要我再提醒了吧？”
为他好？
顾景曜嘴角挂着冷笑，这种话哄哄小孩还差不多。
“皇上，你放任那个女人把我娘给害死的时候就没想到过会有这一天吗？想让我帮她和她的儿子？那您还不如直接赐死我更方便一些。”
“我记得七皇子还没婚约吧，向贵妃不是想要给七皇子选一门有助力的王妃吗？我看宋家就正合适。”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顾景曜连表面上的平静也懒得装了，下巴微微扬了扬，“皇上这个时候动我，看来是发现我动的手脚了，不算晚，不过也迟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只手就能碾死的孩子了，想控制我？哪怕你是皇帝，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从他被接到穆府开始学武的那一天起，他就无时无刻不再等着这一天，他知道是皇帝最后心软留下了他，可那又怎么样。
这个皇位谁都能坐，可偏偏是向贵妃母子不行。
深深地看了眼不停喘着粗气，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的皇帝，顾景曜敛去眼里的冷意，转身离开。
就在顾景曜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迟疑，“你……站住。”
皇帝的声音一下就老了很多，顾景曜没说话，人却停了下来，背对着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语气里带着疲惫，皇帝手捂着胸口，眼皮无力的垂着，“皇位吗？景曜，你该知道的，你的身份是永远不可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对吧？”
冷冷的打断皇帝的话，不等他警告自己，留下一句话，抬腿就走。
一直到出了皇宫大门，顾景曜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扭头看着自己来时的路，冷笑一声。
是啊，他不但是个私生子，更是皇帝强迫臣妻后有了的。
为了皇帝自己，只要他活着，他就注定见不了光，可那又怎么样？
是他们一直在逼他。
“二爷？”
见顾景曜迟迟不说话，顾一有些担心，轻轻唤了一声，见顾景曜看过来，心里才松了口气，可想到刚才得了的消息，心里一口气又堵住了，“二爷，婚事咱们要怎么准备？放在现在住的宅子吗？”
“你要成亲？”
“啊？我……不……”顾一连连摇头，抬眸，对上顾景曜似笑非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逗自己，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低声嘟囔着，“不是皇上给您赐婚了吗？”
“呵，放心，我不会娶的。”余光瞄了眼不停打量着他的顾一，“娇娇那边别乱说。”
“二爷，只怕小姐已经知道了。”他们是今日一早进的城，所以顾景曜还不清楚，见他疑惑的看过来，连忙解释道：“小姐这几日都在夏府和夏小姐住在一起，今日皇上赐婚的事情，夏家应该已经得了消息，以夏夫人和夏小姐的为人，只怕不会瞒着小姐的。”
最后一个字说完，顾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景曜，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前方，继续道：“咱们的人小姐去了白府，二爷现在要不要去看看小姐？”
“你倒是准备的妥当。”瞄了眼顾一，顾景曜嘴角勾了勾，“行了，这事我心里有数，先回去吧。”
至于娇娇那边需不需要哄，顾景曜心里也摸不准，想了想他记忆里穆侯爷哄穆夫人时候的样子，顾景曜眉头皱了皱，难不成他也要这样做？
下面人早就牵着马等在一旁，见顾一招手，连忙朝着他们走过来，顾景曜接过绳子，摸了摸马的脑袋，刚想翻身上马，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
“顾二爷。”
相比于顾将军，七皇子明显更喜欢叫顾二爷，见他转身看过来，朝着跟着自己的小太监摆摆手，自己一个人迎了上来，“二爷赏个脸，本皇子在酒楼订了一桌，不知道二爷可用空？”
“你不是被禁足吗？”
顾景曜神色淡淡的看着七皇子，虽然皇上借口找的不错，可明眼人哪个心里不清楚，况且这事皇上还交到了他的手上，在他刻意的拖延下，七皇子照理是不会这么快被放出来的才对。
听到顾景曜这么说，七皇子面色自然的点点头，“本皇子能出宫还是要感谢你，父皇可是真心希望咱们兄弟两个能亲近亲近。”
“说起来，本皇子还应该叫你一声哥哥才对。”
七皇子声音不高，又离得近，除了他们能听到以外，其他人只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看着，感情倒是不错，站在远处的小太监心里松了口气，回去能给皇上交差了。
七皇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景曜，想要捕捉到他所有的表情，却没想到注定让他失望了。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顾景曜下巴微微上扬，冷眼看着七皇子。
自从知道了眼前这个是个假的以后，顾景曜就只吩咐了人盯紧他就再没多管这个人，却没想到他倒是会往他身边凑。
察觉到顾景曜语气里的不悦，七皇子也不恼，耸耸肩，“意外而已，我也没想到我会偷听到这么有趣的故事，放心，我不至于用这个威胁你，说起来，咱们现在也算是一根绳上的，又对那位子没兴趣，所以你到底是谁一点也影响不到我。”
“怎么？不信？还是说二爷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身子微微往前倾了一些，七皇子眼睛盯着顾景曜的脸，“怎么？真的不准备赏脸吗？”
若是顾景曜不应下，他也就没办法出宫了，想到这里，七皇子到底有些失望，这几日在宫里他一直被皇上的人盯得死死地，若不是一时兴起偷听到了一些秘密，又在顾景曜离开后，借口说想和顾景曜拉拉关系，这才哄着皇上松了口。
可用顾景曜做借口出来了，可顾景曜没去吃饭，他一个人离开，皇上也不傻。
“带路吧。”
扔下三个字，也不看七皇子诧异的目光，翻身上马，俯视着七皇子，眉毛轻轻扬起，“怎么？不去了？”
“去啊，怎么能不去呢。”
七皇子原本就有自己的包厢，接过顾一递过来的绳子，上了马，看着跟自己一起出来的小太监，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先过去告诉掌柜的一声，就说本皇子和二爷一会儿要去用饭，提前把包厢给本皇子收拾干净了。”
脚尖在小太监的肩膀上点了点，拉着绳子，一边扯着马调头一边看向顾景曜，“二爷，咱们慢些过去，也好让他们先准备的。”
对这个顾景曜没意见，闻言，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路上，七皇子也没闲着，身子懒懒的歪着，跟着马一晃一晃的，余光却看着顾景曜，笑道：“二爷，你说今日的事传到二哥耳朵里，会不会把他气的从床上跳起来啊？”
顾景曜可不像之前，仅仅只是个商人，哪怕再有钱，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现在他可是皇上亲赐的大将军，虽然手里没什么兵马，可看皇上这又是赐婚又是赏赐的，在众人眼中，顾景曜早就成了殿前的人了。
“放心，他起不来了。”顾景曜声音慢慢的，背挺的笔直，眼睛盯着正前方，嘴巴却不停，继续道：“不出意外，他这辈子是站不起来了。”
“恩？怎么会？”七皇子一怔，“顾然说他没下多重的手啊？”
闻言，顾景曜笑了笑，没说话。
眼睛一直盯着顾景曜，七皇子自然没错过他这一抹怪异的笑，再把前后一联系，不难推测出来，“你在二哥治疗上动手脚了？我没记错的话，给二哥看病的这个太医可是父皇赐下去的，深的父皇信任……”
后面的话七皇子没再说下去，心里却有了成算。
说话间，七皇子即便故意拉着顾景曜绕了个远路现在也到了，早就得了消息的掌柜的一直侯在门口，一看到七皇子就连忙应了过来，行了礼就带着一行人往楼上的包厢去。
顾景曜靠在窗口前，低头看着楼下的街道上，包厢里就他们两人，七皇子等了半响也没有声音，只能主动开口提起他自己的目的。
“虽然我更好奇你的身份，不过眼下，我还是想先确定一件事，你真的准备要那个位置吗？”
顾景曜背对着他，也不说话，七皇子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二爷，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是连资格也不够。”
“对我来讲，这个皇位最难的从来就不是资格。”顾景曜转过身来，背对着光，七皇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只要我想，这天下反了就是了。”
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不屑，从他手里接过这个天下？他还真的看不上。
“不过这个事和你没关系，我只需要你记住，皇位谁都可以，唯独你不行。”顾景曜看着七皇子，若不是想和他说清楚一些事，他也不会跑这一趟，“我和向贵妃的仇不是你能理解的，看在你也算是个受害人的份上，我可以不迁怒你，但是那个皇位，她的儿子这一辈子都不用想了。”
“除非我死。”
话音落下，包厢里静悄悄的，许久，七皇子复杂的轻笑了一声，“果然，没有能瞒得住顾二爷的事，我知道了。”
他承认，他起了这个心思，不过他更聪明一些。
包厢里静悄悄的，两人隔着一个桌子，再没有说一句话，半个时辰以后，两人一前一后从包厢里出来，也没打招呼，从两个方向离开。
就在他们离开包厢的时候，顾然也从宫里出来了，这么多人盯着看呢，七皇子既然已经被放出来了，皇上也没道理再把顾然给留在宫里。
当时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精神这段时间越发的不好，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事情，顺便还想给顾然个警告。
顾然出宫刚回府，他身边的手下就求见，把人给招进来，顾然刚沐浴完换了衣服，正准备处理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事情，就见自己的手下急急忙忙的跌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顾然眉头微微皱起，脸色不太好，只是下一刻，听清了手下的话以后，顾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少爷，尼姑庵那边的人全部被顾景曜给端了，还有这段时间布置在周边的人也全部被揪出来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虽然他在宫里被皇帝盯着，可重要的事情还是能传进去的，不然他也不会在里面坐以待毙。
“少爷，这个消息也是刚传回来。”
“怎么可能？”顾然一脸不相信，把人都揪出来了，这很明显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是真的，少爷，可尼姑庵出事已经很久了，有人把咱们的消息给断了，这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咱们的，少爷。”
有人！
不用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顾景曜。”
顾然狰狞着一张脸，深深地吸了口气，“去西园，把燕斐给我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