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本来就冷,更何况是阴森的山洞之中。千落反绑的双臂在进牢前已被解开,揉手捏脚哎哟了半天,无人理睬,抬头看着外面摇曳昏暗的油灯,也猜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
进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仿佛与世隔绝般,连时间也静止了。
晚饭不用指望,她这个“亵渎神灵、诅咒圣宫”的妖女,没挨一顿鞭子已算走运。肚子里咕咕一阵乱响,腹中空得难受,她穿到这个时空以后锦衣玉食,在阆苑的时候虽然辛苦,也没有挨饿受冻。也就这群常年不见天日的老巫婆,想得出这种低级虐俘手段。
此时此地,千落除了喃喃咒骂,无计可施,想躺下睡觉,地上湿漉漉的稻草看起来肮脏埋汰,她怎样也不肯靠近。虽然冷得发抖,硬是挨在墙角紧紧搂着身子,反反复复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朱堇本来就跟她没多大关系,曦姬死了儿子想改嫁随她去,千落关心的是尚星海,他被人夺了王位,深陷曲罗生死未卜,颜后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支持小儿子篡夺大儿子的王位,难道是被左相逼迫?
一夜无眠,尚星海和她平日的胡闹场景又跑进来捣乱。千落哭一阵,又傻笑一阵,末了睡意涌上,不顾冷得难受,到底缓缓闭上眼,睡过去了。
晨曦微露,大祭司专用的软轿匆匆抵达。
简佑安跟天地宫的巫婆向来水火不容,手持王令,冷着脸看向阻拦之人,“陛下命我探望御姬。”
进到天地宫内的圣湖前,他不敢怠慢,先对着湖中心的女娲石恭敬跪拜,又对着罗敷天司微微鞠躬行礼。
罗敷天司慢吞吞看完王令,神态倨傲:“此女亵渎圣宫,已被押送地牢反省……大祭司既然持有王令,请自行入内探望。”
简佑安冷哼一声,要回王令,看也不看这群脸色阴沉的巫婆,跟随着侍卫的火把前行。
天地宫是采桑圣地,除了大小祭司外,只有尊贵之身或被神灵惩罚的人才能入内。简佑安一路走着,长眉不动声色地蹙起。他知道地牢分为两层,带路的侍卫过了一层却不停步,难道千落竟被囚禁在环境最恶劣的底层?
“大祭司,就在这里。”果然,侍卫把简佑安领到第二层最里面的狭小牢房前。
简佑安心中恼怒,勉强按捺下火气,轻声呼唤:“御姬,御姬?简佑安看你来了。”
一连唤了十几声,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长眉皱得更深,取过火把隔着栏门往里看,只见千落贴着墙壁,抱着双膝,竟似昏睡不醒。顿时吃了一惊,失声道:“御姬你怎么了?”
“开门!”
“大祭司,罗敷天司吩咐过,此人亵渎圣……”侍卫瞥见简佑安冷冽的眼神,猛咽一口唾沫,居然不敢再说下去。
简佑安犀利的长眸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开门。”俊脸一黑,眼中杀机顿闪,虽然隔着一层银色面具,依然骇人。
侍卫呆惯森冷的地宫,此刻也不禁打个寒颤,连罗敷天司也不敢和女王最宠爱的大祭司硬碰,他小小侍卫哪有胆子对抗盛怒下的简佑安。
“是……是。”慌忙拿出腰间一大串钥匙,匆匆找出其中一条,往门上的大锁里塞。哗啦哗啦一阵金属互碰的响声后,牢门洞开。
简佑安大步走到千落跟前,半跪下轻唤她:“御姬?御姬?”
千落气息微弱,面颊殷红。简佑安伸手一触额头,滚烫炙人,竟不叫侍卫动手,自行将千落背起,跨出牢门。
“大祭司万万不可,罗敷天司吩咐……”
简佑安看起来儒雅,力气却极大,背着千落毫不费力,腾出手来“啪”一巴掌打得侍卫连退两步,冷笑道:“我堂堂大祭司,倒要被你一个小侍卫拦住去路?”转身便走。
侍卫在后,拦也不敢拦,劝也不敢劝,匆匆取了火把亦步亦趋。
过了一层地牢再往上走,眼前忽然一暗,数道人影无声无息挡在急步赶路的简佑安面前。
为首的赫然是罗敷天司,嘶哑的嗓音从她嶙峋的喉咙里蹦出来:“大祭司要带本宫的犯人去哪?”
简佑安刹住脚步,扫了周围一眼,不怒反笑,“御姬是简佑安从朱雀请来的贵客,如今病重,当然是带去医治。”
“此人亵渎圣宫,罪不可恕,现在大病,正是神灵对她的惩罚。”
“罗敷天司不是说三天之后才处置吗?如果人现在死了,万一神迹出现,罗敷天司岂非冒犯了神灵?”简佑安针锋相对。
罗敷天司冷笑:“她要真的病死了,那是神灵的意愿,怎么能怪罪我们?”
“大祭司是陛下的宠臣,擅开牢门一罪我们不追究,只要到圣湖前忏悔一个时辰就算……至于妖女木婉,请大祭司放下她,天地宫自会处理。”站在一旁的戒律祭师轻哼一声,几个天地宫的心腹侍卫缓缓围了上来。
千落趴在简佑安背上,昏昏沉沉毫无反应。
自从她被简佑安擒获,一路躲藏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抵达采桑,又被一连串噩耗惊扰,再落到这般没有人性的老巫婆手中,哪里能有生路。
简佑安看一眼周围的侍卫,盯着罗敷天司,长眸中掠过一丝决然的光芒……
千落在昏沉的海洋里浮沉了不知多久,勉强挣扎着醒过来,缓缓撑开眼帘。
头又疼又涨,连翻个身的力气也没有。微微偏过头,撞上一双黑曜石似地长眸。
“没想到还有命再见到大祭司。”千落一开口,喉间撕裂似的疼,嗓音黯哑难听。
简佑安仔细打量她半晌,呼出一口长气:“御姬总算醒了……不愧是神灵庇佑之人。”
之前他唯恐千落连续昏迷三天,无法应对天地宫的迫害,亲自调配了猛药,病人喝下之后,要么痊愈,要么暴卒。
千落不知内情,乍然听见“神灵庇佑”几个字,记起自己虚言恐吓那帮老巫婆时说的胡言乱语,罗敷天司威胁说三日内不见神迹就杀了她……
“多谢大祭司援手,不然本御姬真要死在那群老巫婆手里。”她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