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冰寒,千落冻得簌簌哆嗦,人群突然让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身穿镂花紫盔,骑着枣红骏马,疾驰而来。
身后江面静静流淌,对面崖顶的伏兵却按捺不住,两支淬了剧毒的羽箭,悄无声息搭上乌金弓,森然射向千落和来人!
“嗖!嗖!”电石闪光间,男子堪堪躲避,眼角瞥见千落木呆呆站着,对疾驰而来的毒箭毫无反应,左臂横出,拎着她飞身下马!
“噗!”一声,箭簇钻进他搂着千落的肩头,瞬间染黑一片皮肉!
身边的侍卫吓得面色如土,拎着玄甲盾牌蜂拥而上,严严实实遮在男子身前。
慌乱中,枣红马后闪出几个面色狠戾的戎兵,手执弯刀潜进一丈,陡然暴起!
尚让大惊失色,“有死士行刺!护驾!”
千落眼前一片刀光剑影,吓得三魂渺渺七魄悠悠。男子身中毒箭,凭着悍勇躲过偷袭,一边护着吓傻了的她,一边拔剑杀敌。
“左相……舅舅,伏兵是琅琊王!舅舅……救我!”千落唯恐男子撇下她自生自灭,舅舅长舅舅短。
刺客悍不畏死,扬起大刀迎头砍下,耳畔“噗噗”两声闷响,有人筋断骨折,血珠喷了千落满脸,吓得她凤眸一翻,晕死过去!
朦胧中,眼前一片黯红,头也疼得厉害,轰隆隆一群牛追过来,呼喇喇一群羊跑过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千落艰难地睁开凤眸,身边没有刺客追兵,也没有山崖密林,她换了干净的衣服躺在塌上,榻前站着素鸾和魏供奉。
“我……怎么了?”
“御姬受了寒,又被死士惊吓,晕过去了。”
“死士是不是刺客?”她知道荆柯刺秦,没想到会遭遇真实版。
“差不多,但死士是有去无回,两败俱伤就算成功。”
“舅舅……还好嘛?”中箭在前,挨刀在后,不知道有没有伤筋动骨?
素鸾皱着俏脸,“大王伤势很重,祭司正在想办法。”
“祭司?有病不请御医,找装神弄鬼的神汉干嘛?”千落不顾眩晕,咕咚坐起身,“我学过急救,带我去见他。”
说起来,这个祭司也不像千落说得,全靠坑蒙拐骗,已经把毒解了大半,对他肩胛上又深又长的刀伤,却无计可施。
救人如救火,千落顾不得给众人解释许多,直接吩咐素鸾:“煮一锅热水,找几块干净绸布。”
没有剪刀,她找尚让借了把匕首,把绸布裁成巴掌宽的布条,还留了几块帕子大小的方块,堆叠在一起备用。
素鸾负责端热水,昆仑奴负责递物什,大祭司负责备草药……千落想了想,又指挥尚让去厨房,找新鲜的鸭肠,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兽肠,再找几坛烈酒消毒。
刀口深有半指,皮肉都翻卷出来。素鸾看得小脸煞白,千落还算镇定,拿滚水烫过绸巾,浸饱了酒液擦抹伤口。
凤眸瞥了一眼大祭司,“别愣着了,有什么止疼止血的良药,赶紧用。”
大祭司身穿阔大乌袍,黑着脸往伤口上涂抹一层奇怪药沫儿。
千落把鸭肠用酒泡过,裁成细长丝状,又拈起一根趁手的银针,穿上鸭肠缝合翻开的皮肉。缝合几针后,便用烧酒洗掉手上的污血,然后继续缝合,伤口实在太长,针脚也顾不得有多密,看上去仿佛一条趴在肩胛上的蜈蚣。
大祭司从没见过这等手段,急得团团转,帐外也聚集了许多不放心地将士。
素鸾有胆把千落从朱堇王宫劫走,却没胆看眼前血淋淋的手术,不停地闭眼,咂嘴。
伤口缝完,千落又让大祭司厚厚撒一层药沫,用之前剪好的布条缠在伤口上。
包扎完毕,随手打了个俏皮的蝴蝶结,她又检查一遍他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一一消毒、擦药、包扎,足足忙乎了两个时辰。
千落吩咐素鸾照看伤者,领着昆仑奴走出营房,沿途军帐一个接一个,依稀有呻吟声传来,她好奇地掀开帐帘,地上铺了厚厚的蒲草,七倒八歪地躺了好几个伤兵。
要么骨折,要么脱臼,不是腿骨,就是手臂。
千落一声叹息,指挥昆仑奴砍来足够多也足够直溜的树枝,削去丫杈当夹板。
忙忙碌碌,直到素鸾急急找过来,“不好啦!大王要杀尚将军!”
搭乘蟹船逃离的时候,他担心路途颠簸,小王子夭折,交给隐匿在当地的内应照看,等风声过后再抱回朱雀城。
一念之仁,惹来杀身之祸。
千落冲入军帐,看见尚让五花大绑,匍匐跪在紫盔男子脚下,面色黯沉,却没求饶。
“舅舅……”
紫袍男子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你叫本王舅舅?”
千落如遭雷轰,感情她认错了人?尴尬地笑了笑,“大王……为什么要杀尚将军?”
“不遵王命,恣意妄为,还不该杀?”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尚将军这样做,也是爱惜人命。”
朱雀王鹰眸熠熠地盯着她,“御姬觉得,小王子留在岛上,就能侥幸不死?”
“应该……可以吧?”刚生下来的婴儿长得都差不多,内应被逼急了,了不起上演赵氏孤儿。
“你们逃走当天,朱堇太子加冕为王,尊母后为王太后,下令绞杀整个王城的新生婴儿,王公贵族亦不能免。”
千落花容失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想不出王后母子如此阴狠,宁肯错杀三千,不使一子漏网。
“朱堇已经发布王诏,说朱堇王妃难产,母子双亡。你的王弟即便还活着,也失去了王族身份,沦为平民。”
千落心中悲戚,垂眉恳求:“此事跟尚将军无关,请大王看在他一路受伤受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他吧。”
朱雀王鹰眸闪了闪,挑拨道:“尚让跟卢左相有仇隙,说不定他故意——”
“宁人负我,勿我负人,我信尚将军……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幔帐里鸦雀无声,朱雀王满脸稀罕地瞧着千落,折腾到最后,尚让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拉出去重打一百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