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黑漆漆一片,难为他竟然疾步如飞,细细想来也不奇怪,对瞎子来说,从来就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这些天徐国舅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辅政三阁老已经不是京城百姓议论的焦点,焦点是太皇太后,或者说是太皇太后主持的一件皇家喜事——立后。
楚宏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九五之尊,后位不可虚悬,早就有人虎视眈眈,如同盯着到手的荣华富贵——比如说徐国舅。
死对头孙不同已经上表把女儿选送宫中,人也不日就要回京,可恼徐家人丁单薄,他这一辈上,还有嫡亲姐弟两人,到了儿子辈,只得一个小国舅徐稚,还有分桃断袖之癖,传宗接代一时半会指望不上,前日看上的那个芍药,听说也一头撞死在天下镖局霍震北灵前,倒是有些血性,可惜了!
日月王朝少帝要立后,徐家如果能有才貌出众的姑娘送去,太皇太后一力斡旋,自然立后有望,徐家富贵可保,可惜,可惜……
徐国舅兀自叹息,谁让自己没有孙不同那么运气,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女儿送进宫去争宠呢?
“老爷,天地观六道真人,有要事求见!”徐管家悄悄凑了上来。
“这老杂毛道士来干什么,又打秋风!不见!”徐国舅没好气的梻起袖子,满脸不待见。
“老爷,他说他是给老爷送人来的!”
“人?什么人?”徐国舅莫明其妙。
管家满脸神秘,逼近主子耳朵说道,“他说,他找到了老爷的二妹。”
“三妹!”彷佛石破天惊,徐国舅震惊的一屁股跌倒在太师椅上……
那是徐家一桩见不得光的旧事。
自己的父亲外放江南,三年未归,回来的时候行李中多了一件活宝——一个千娇百媚的江南女子,美貌自不必说,温柔自不必说,可惜落在了不该落的人眼里。
自己母亲已经执掌家中权柄多年,膝下又有一儿一女,断断容不下这颗碍眼的砂子,必欲除之而后快,可气的是父亲在这件事上丝毫不予通融,日夜跟这个江南佳丽痴缠。
那时候太后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己也是一个读书不好怕挨板子的懵懂小子,帮不上母亲的忙,眼睁睁看着母亲忍气吞声,看着江南美人生出来的小美人渐渐长大。
机会终于来了,因为父亲死了。
江南美人跪在徐府下人养鸡用的笼子里,活活饿死了;她生的小美人,已经长成真正的美人了,可惜徐府没有谁怜香惜玉,直接贬为最最低贱的更衣侍女,从此徐府只有一位尊贵的夫人,两个嫡出的儿女,之后妹妹进宫,全家富贵,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没有谁知道小美人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只有她的奶妈隐约知道——徐府的三小姐恋上一位走江湖的翩翩少年郎……
徐国舅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找到那个贱丫头啦,哼!难为她还有脸回来,她还敢回来!”徐国舅声音冰冷的刺骨,“你出去告诉那个贱人,叫她有多远滚多远,滚!我们徐家丢不起这样的人,太后和我从来就没有过她这样的妹妹,从来没有!”
“老爷,当年那位江南姨娘养的女儿,早就病死了,六道真人带来的,是她的女儿,只有十六岁,长得比姨娘当年——还要美貌呢!”许管家放低声调,彷佛刻意提醒主子什么似的。
“十六岁?女儿?美貌?”徐国舅沉吟起来,手中的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成两截,“管家,你见到那个丫头啦?”
徐管家忙点头,“老爷,这个小丫头不知道当年的恩怨,皇上选妃在即,我们徐家,可急需一位嫡亲的美人啊?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老爷太后的亲侄女啊,往后还能不帮着自己家里?”
徐管家深知主子心事,忍不住开口劝慰盛怒之下的国舅爷。
“我们怎么能确定,她找来的人就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呢?”徐国舅迟疑起来。
“那个小姑娘是六道在一个道观发现的,当时三小姐身患重病,死前把女儿托给六道带回京城老家,有徐家祖传白玉兰为证。”
这白玉兰是徐家祖传之宝,一花两瓣,本来挂在太后脖子上,江南姨娘生下贱种之后,自己老子巴巴的非要从大女儿脖子上分下一瓣,挂在小女儿脖子上……
徐国舅突然大喊一声,“来人呐,请六道真人书房上座,沏茶!”
徐府大门外,站着三个神情各异的人——颇有仙风道骨的六道真人,美艳妩媚的钱仪,神情尴尬的霍倚天。
“什么?京兆尹童大人把旷远收监啦,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他是个清官吗?怎么还干这样的糊涂事?”金陵仿佛看见六月飞雪一般不可思议。
“这也是迫不得已,万佛寺只有旷远师弟一人,突然间出了人命案子,一时半刻怎么弄得清呢!”沈风呷声辩解。
金陵不服气道,“谁说只有一个人,不还有一个香客吗?我看是那个何如是自己装神弄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具吓死人的骷髅,嫁祸给旷远才对!”
“其实多亏了他发现佛骨被人掉了包,我们才能抢在幕后凶手报官之前,想出应对之策,若等到凶手检举到官府,那才是百口莫辩。”沈风已经给京兆尹狱头打了招呼,好好善待旷远。
“嗨,他真是多事!说不定别人只是想把尸体隐藏在寺里,等日子久了,谁还看得出来那是一具新骷髅,还是百年佛骨?”
沈风、贞儿对视一眼,沈风苦笑道:“也有这种可能,但是把一具尸体剔的干干净净,再运到万佛寺大殿,并非易事,凶手又何必费事呢,随便往山沟里一扔,别人也不易发现,既然想嫁祸万佛寺,他就不会等很久,不然真的像你说得那样,天长日久,再也分辨不出来。”
贞儿插嘴道,“旷远下狱,万佛寺现在空无一人,天地观六道真人趁机向官府申请挪庙,真是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