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弥漫,大殿里依然是笙歌艳舞不断,被召来的宫廷舞姬罗袖轻挥,纤腰舒展,乍一看上去,龙吟殿还是如同往昔一般富丽繁华,只是酒宴的主人换了一批而已。
班婕妤看见玉姐姐恨恨望向自己,眉心紧蹙,穿过层层的红罗阵势,踩过重重胭脂流香,来到她们两人面前。
大殿之中歌舞依旧,赫图在漫天的笙歌艳舞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鸭扑鹅斗,目光带着一丝玩味地投向大殿里窘迫不堪的众妃,画眉此时正站在他身后,将刚刚送达的美酒斟入青玉杯盏。
“千落帝姬是哪一个啊?”
仿佛晴天霹雳炸响头顶,正在斟酒的画眉双手禁不住一抖。
班婕妤灵巧地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看向赫图,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是在问显仁皇后所出帝姬千落吗?”
“不错,听闻她美艳无双,颇有胆色,城破之前力主抵抗,若不是蕊妃娘娘和后丞相联手归降,将士们说不定还真要多费一番功夫!”
“太子殿下好眼力,显仁皇后号称后蜀第一美人,她的帝姬自然是美人中的美人,风华绝代,恐怕是蕊妃娘娘也要甘拜下风呢!”
赫图眼眸一亮,拿起金鞭抬起班婕妤下颌,调笑道,“风华绝代?比起你如何?”
“殿下太抬举臣妾了,”班婕妤嫣然一笑,微微一晃就挣脱了赫图的束缚,“比起世间的庸脂俗粉,臣妾自信姿色尚可,但是比起这位帝姬,那可就是彩凤随鸦,徒添笑柄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眼前的姐妹们。”
妃嫔宫娥战战兢兢之下,哪里能够反驳,免不了随口应承,一时之间,龙吟殿上满是谀赞之声,什么浓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明眸善睐、仪静体闲……只把千落夸赞得宛若天山雪莲、瑶台仙葩。
三年前千落出宫前往吴越,正值豆蔻年华,虽然粉雕玉琢,形容尚小,回宫之后又只在太极、龙吟两殿出入,除了满堂娇、玉儿、海晏、吉祥、荼蘼这些人,还真没几个宫人见过千落面貌,班婕妤在此言过其实,无端陷自己于险境。
听到众口一词,赫图眼眸闪烁,却依然摇头道:“我却不信这个世上真有这样的绝色。”
“殿下面前,臣妾如何敢撒谎啊,不信的话,殿下可以问一下这位玉姑娘。”
千落见班婕妤娇声软语,怂恿宫人将自己夸赞的天下无双,便知她不怀好意,没成想是要对付玉儿,构陷满堂娇。
人在凄惨境地的时候,往往也希望别人与自己是同样凄惨,更何况彼此同朝为妃,难免有仇又有怨,沦落赫图手中,只怕她心中也是难过恐惧,只是蝼蚁尚且贪生,谁愿意在这样绮年玉貌的锦绣年华面对死亡?
既然没有坦然赴死的勇气,努力勉强自己痛快接受,也是一种活下去的方式,只是别人也应该是与她同样命运!
千落觉得心里仿佛有几百只小虫在啃噬自己的心脏……
班婕妤巧笑倩兮,宛然承欢在赫图膝上,“殿下天生神勇,今晚臣妾一人侍奉,恐怕独力难撑,到时岂不扫了殿下雅兴,臣妾万死莫赎其罪哦!”
千落听她出言无状,几近****下作,禁不住侧目相向,阿里察觉气氛迥异,悄悄拉着千落坐在帘后宴席上,静观其变。
班婕妤今晚刻意妆扮了一番,一身醉红银丝斜襟罗衣,外罩玉色云痕纱,半偏的飞仙髻上插了玲珑步摇,细长月眉,眼中潋滟随着娇雅步履焕然生姿,似乎藏着几多繁复的神采,似颦似笑,似清似媚,柔软里亦有着夺目的光,往日相见只觉是个静瓷似的美人,原来娴静下掩藏着这般明艳妩媚。
赫图酒意微熏,听任怀中恶女挑拨撮弄,“如此待要如何?”
班婕妤看着赫图深浅难测的表情,不以为意,轻轻跃下膝头,袅袅婷婷来到花容失色的宫娥妃嫔面前,冷然逼问道道:“说吧,是假装成小太监?还是潜藏在暗室夹壁?乖乖交出来便罢,如若不然——”
赫图目光闪烁,披甲武士入宫迅速,后蜀妃嫔宫人几乎没有人逃得出去,这样就只能是隐藏在深宫之中,后蜀立国百年,各处宫室经过多次扩建翻修,楼阁延绵,亭台复杂,西戎将士入宫尚短,如果隐藏得好,一时之间,倒真是难以察觉。
班婕妤似乎知道赫图心中所想,上前献媚道:“殿下放心,如今宫中哪一处不是在殿下掌心之物?只要慢慢搜寻,必然可以找到佳人,而且臣妾还知道一条捷径,只怕用不着劳动将士们费心,就可以找到帝姬的落脚之处。”
一边说着,闪烁难测的目光已经投向玉姐姐,千落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赫图一饮而尽,“哦,你有何妙计?”
班婕妤含了一抹清冷的笑容,缓缓说道:“帝姬再强,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孤身一人如何能够隐藏得住呢?必然是有人与她同谋,才能够潜藏这许久,所以臣妾以为,只要找来帝姬身边的心腹宫人,是藏匿宫中,还是潜逃在外,一问便知。”
“言之有理,”赫图笑道,“一个个地拷问,不愁问不出实情。”
“大王无需费力,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班婕妤侧头微笑,一派天真无邪,“眼前这位公公妆扮的玉姑娘,可就是帝姬身边的心腹啊,自从帝姬回宫之后,一直寸步不离侍奉左右,主子的去向岂有不知的道理?”
满堂娇一直端坐帘后,俨然老僧入定,闻此言脸色一变,手中的香炉“哐啷”一声跌落地上,檀香四溅。
玉儿感受到赫图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落到她身上,禁不住微微哆嗦,双目看向地面,竭力保持镇静。赫图身后的侍卫走上前,粗鲁地把她推搡到玉榻前跪下。
“既然是帝姬身边的侍女,主子的下落你可知晓?”赫图问道。
玉儿牙关紧咬,脸色发青,却强自压抑着紧张,恨恨道:“不知道!”
班婕妤凑在赫图的耳边轻声道:“帝姬身边的这些心腹都甚是忠愚,只怕……”
“嗯。”赫图点了点头,挥手让训诫营拖人下去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