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乱子,根源其实在赵允让身上。
本来这两个丫头和赵允让接触的时候,那完全是小家碧玉的典型。
三从四德基本都到了骨头里,都不用人教育的。
这“三从”指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则是指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讲究的就是个“内外有别”、“男尊女卑”。
可是赵允让觉得别扭,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没事儿就向这两个灌输点男女平等,女权至上之类的。
结果这琴棋书画把这两个一弄到艺术学院学习,立刻也被这两个小丫头给传染了。
这四个可是京城女子中的顶尖人物,本就是眼高于顶。
一听这“女权至上”,真是心有戚戚焉!
马上从善如流地向来学习的各位公主、郡主、宰相千金开始灌输。
能来学这个的,哪个也不是善茬啊,马上就充分领会,积极发挥。
汴梁城中顿时乌烟瘴气,大小府第处处狼烟!
这也是赵允让之所以那么痛快地答应赵祯的原因。
估计再不跑,用不了几天,那群文官武将们就敢明火执仗地到碧落山转剿灭自己这个异端来!
到了庐州临近的城镇,赵允让把随身的衣物都收放了起来。
找客栈老板寄存的银子,甚至身上连信物都没有带。
这才叫微服私访,实地考察。
赵祯的话很是明白,有灾不怕,但要看清楚是天灾,还是人祸!
果然是天灾!
大旱之年,赤地千里,遍地荒芜。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连道旁树木的树皮都被剥得精光。
这个时候,恐怕连观音土也是一种奢望了吧!
人在即将被饿死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东西不能下肚的!
所以饮鸩止渴这个词,颇有些道理。
沿途经常会遇到携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饥民。
还能走动的,就算是情况比较好的,大部分都是躺在地上呻吟哀嚎!
有的哀嚎一阵子,声音就渐渐地低下去,逐渐地悄无声息。
赵允让也算是经历过灾难。
可是,那无非就是大量的汽车,去运输大量的物资而已。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方便面,矿泉水——就足以维持几个省民众的一个季节的生计了。
可是这个时候,赵允让看到的只有灾民,只有遍地的饿殍!
没有任何的救济!
这几乎就是人间地狱!
一口吃的,就能换来一个半大小子,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官府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赵允让还不知道,官府的人正在庐州城中最大的酒楼,等着欢迎他这位暗访的钦差大臣呢!
赵允让走进了一个村庄。
正是做饭的时候,全村却看不到一缕炊烟。
一个不算小的村庄,家皆断顿,户皆无粮的时候,是何等的悲惨凄凉!
李月娥的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大概想起了她在家中时,因为没有衣服穿而不能出门的悲惨情况。
小六子生来就没有见过这种情况,所以显得十分的惊讶,一脸的凝重。
可是看到赵允让居然一点也不惊讶,小六子却感到十分奇怪。
小王爷向来也是养尊处优的,为什么对这些村民还如此的了解,并且十分的同情呢?
他哪里知道——赵允让也曾经过过这样的苦日子,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虽然没有像这样挨过饿,但是没有衣服穿,被人耻笑也是有的。
赵允让甚至觉得,他人生所有的尊严,都在那个时候消失殆尽了。
没错,贫穷不仅会限制你的想象力,还会消磨你珍若性命的尊严!
那个时候,一双家做的棉鞋,都会成为一个嘲笑的对象。
嘲笑的鄙视链,永永远远是从富有的一段传递向贫穷的一端。
而现在的村民,连衣不遮体的尊严都已经放到一边儿,他们已经到了鄙视链的尽头!
他们已然不在乎是否被鄙视,而是在乎下一刻,是否还能活着!
赵允让深信,如果此刻,他往一群人中扔进一块窝头,立刻就会引发骨肉相残的惨剧!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思维,唯一的想法,就是有吃的,能活着!
赵允让走进一户农家,这家里只有一个老翁。
老翁的脸色灰黑地躺在院子里,已然有些喘不上气了。
家中的水缸中也是空空如也,里面几只硕大的蝗虫正迅捷地爬来爬去!
赵允让拿出水囊,给老头的嘴唇****了些。
老头贪婪地用舌头舔着嘴唇。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官府的救济没有发到您的手中吗?”
“官府——呵呵,”老头又把眼睛闭上了。
赵允让又给老头灌了小半口清水。
“能走得都走了——剩下的,就是我这样的,熬一天是一天,熬不下去,就等着!”
“朝廷不是有粮食拨下来吗?”
“粮食——”老头的眼睛瞬时一亮,又转瞬熄灭下去,“听说城里有施粥的地方,可是不让我们——咳咳,乡下的人进城!”
赵允让紧咬牙关:“这一群畜生!”
按照赵祯的说法,他现在已经派出了一个钦差大臣来查看这件事情。
难道,他就没有发现乡间居然是如此的惨烈吗?
还是说,这其中也是别有隐情了?
赵允让走在进城的路上!
远处,忽然呼啸之声传来!
轰轰然铺天盖地而来,撞击到人身上,打的人生疼。
赵允让竟然连脚步也迈不动了!
是飞蝗!
眨眼之间,树梢仅有的一点青葱已经黯然失色!
大旱之后必有大蝗,绝不是说说而已!
这是一种几何级数的爆发式增长。
或许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区区的蝗虫又能造成多大危害!
可是当数量达到一定的级别之后,那将是非常可怕的。
飞蝗过处,点绿不存!
小六子和李月娥被他留在老头身边了。
老头低沉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回响:“谁知道呢?或许有救济啊,在那些老爷们的眼里,我们的命都不是命——”
“听说今天所有的人都不能进入州城之内,因为准备迎接一位从京城而来的大人!”
赵允让恍然,看起来,这是要做出一个假象给自己看。
这里没有灾情,也没有灾难!
好啊,那自己就去看看,去会会这些官老爷们!
赵允让换上衣服,走上了去城里的路。
路不远,小半个个时辰到了。
到了城门,果然看见正在对进城的人严加盘查!
赵允让一脸怒色,等待着那盘查的士卒近前来。
没想到士卒只是瞟了他一眼,直接就放行了!
赵允让不解道:“为什么不查我?”
士卒哼了一声:“笑话,我要是一眼看不出你根本就不是个灾民,你想进去,可能吗?”
赵允让:“……”
好好好!
这工作真是够踏实,够严谨!
赵允让很顺利地就进了城,来到了大街上。
街上的人很少,显然在灾民不让进城之后,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多少人。
这场洪灾影响的,不仅仅是乡下的灾民,还有城中的商户酒楼。
赵允让拉住一个沿街的小孩出来,问道:“这城里最大的酒楼是什么?”
小孩看了看他,有些胆怯:“是翠玉轩。”
赵允让一路打问着到了翠云轩,抬腿就往里走。
“哎哎,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酒楼嘛,来喝酒也不行?”
“去,去,这哪有你喝酒的地方?今天这里已经被大老爷们包下了!”
“嗯,包下来做什么呢?”
“迎接新来的钦差大臣啊!”
“快去干活去——就你话多!”
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出来喊道。
赵允让朝着这个掌柜模样的人一抱拳:“掌柜的,你这里还招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