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高阳闻言,面上果然带起一抹不快,看着萧昭阳,怨道,“四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九哥既然上了凤仪宫的玉碟,那就是我们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你这样说他未免过分!”
“我过分,那他满口谎言,故意不将张百草请来给母妃治伤就不过分吗?”萧昭阳和萧高阳针锋相对,认定了萧豫是欺瞒萧高阳。
萧高阳还欲再替萧豫辩解,这时兰贵妃阴着脸摆手阻止道,“小高阳你别说了。”
“母妃!”萧高阳委屈的抿了下唇,看向兰贵妃,表情复杂,声音软糯道,“就连母妃也不信九哥吗?”
兰贵妃冷哼,“母妃不信他,还不信母妃的小高阳吗?”
萧高阳听兰贵妃这么说,顿时放下心来,冲着兰贵妃温婉一笑,“高阳知道,母妃最疼高阳了!”
“那七哥呢?”萧琢在萧高阳肩上拍了一下,吃味的问道。
萧高阳忙转过头,讨好的笑道,“七哥、六哥、八哥也疼我。”
“哼!”她话落,萧昭阳立刻嫌恶的别过头去,一脸的愤愤。
萧高阳因为萧豫的事却和这位同胞姐姐生了嫌隙,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望着六皇子萧琮道,“六哥能否将川内药王山的事说的再清楚些?”
“小高阳,你不会想亲自走一趟吧?”萧琮眸光微闪,深深的看了萧高阳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她的眼睛,怀疑起她的打算来。
萧高阳没想到六哥这么轻易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尴尬的抿了抿唇,低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不可!”萧琮还没出生,兰贵妃已经出言阻止,她眸光发亮,看着自己一向最宠爱的小女儿,感怀道,“小高阳,母妃知道你一向是最孝顺母妃的,可是川内距京城有上千里的路程,母妃实在不愿意你去冒险!这事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母妃拼着这脸不治,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川内的!”
“母妃!”萧高阳看着真情流露的兰贵妃,眼泪直往下流,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直接扑进了兰贵妃怀中。
兰贵妃轻柔的帮女儿顺气,低低的哄着,“小高阳乖,不哭……”
“母妃,既然高阳愿意去,你就让她去好了,妹妹一向聪慧,说不定真能……”
“你给我闭嘴!”萧昭阳话还没说完,就被兰贵妃给打断了,兰贵妃愤怒的望着萧昭阳藏满算计的脸,怒道,“你别以为你打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萧昭阳我告诉你,不是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你抢也抢不去,别说你妹妹好好的了,就算是有一天她真出了什么意外,她的东西,她的宠爱你……也休想觊觎!”
“……”萧昭阳没想到兰贵妃会将话说的这么难听,看向兰贵妃的目光充满了愤怒和怨恨,“在、在母妃的心里,就是这样想我的?”
“难道不是吗?”兰贵妃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凌厉。
萧琮、萧琢、萧瑾在旁看着,也是一脸的复杂,他们和父皇母妃一样,打小就对乖巧善良的小高阳十分宠爱,对萧昭阳却很一般。
可就算他们对两人的看重疼爱有高低多少之分,萧昭阳却始终他们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是外人。
如今眼看着她和母妃闹得不可开交,除了烦躁,还有心疼。
萧琮是长兄,他最先走到萧昭阳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还不快向母妃和小高阳道歉,都是血脉至亲,他们不会跟你计较的。”
“连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萧昭阳却不愿低头,她抬起下巴,定定的看着萧琮的脸,眼中有失望和恨意流动。
萧琮无法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得掀唇侧面解释道,“川内一途的确凶险,让小高阳一人上路,万万是不能的。”
“不是还有侍卫!”萧昭阳辩解,顿顿,又一脸坦然,执拗道,“反正我不觉得我错!”
“你这孽女!”兰贵妃听到萧昭阳还不知错,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然后恼怒的看向惠葙,吩咐道,“让人把四公主带回寝殿,抄孝经三百遍,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是,娘娘。”惠葙小心翼翼的答应了一声,收回目光,还没来得及朝萧昭阳走去,萧昭阳却先一步炸了,看着兰贵妃,恼羞成怒道,“母妃凭什么罚我,我不服,我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错!我不认罚!”
“你、你……”兰贵妃被长女的话气的一脸煞白,要不是萧高阳拦着她,她定然冲下锦榻,狠狠的甩上萧昭阳几巴掌,好让她知道什么是礼仪孝悌!
这么多年的教养全养到狗肚子去了,对自己的亲妹妹、亲母妃竟然这般态度。
“母妃息怒!”见兰贵妃气成这样,萧琮忙上前安抚,又向萧琢和萧瑾使眼色,让两人亲自将萧昭阳带回去。
萧琢和萧瑾接到萧琮的目光,没有犹豫,抬步就朝萧昭阳走去。
萧昭阳眼里含了泪,涨红着脸看向两个哥哥,撕心裂肺的吼道,“连你们两个都觉得我错了吗?”
“我们先送你回去!”萧琢低低的道了一声,然后也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和萧琢一人一边架起她就往外走去……
惠葙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如此,凤仪宫寝殿里就只剩下兰贵妃和萧琮、萧高阳三人。
萧琮和萧高阳不停的帮兰贵妃抚背顺气,兰贵妃脸上怒意未消,锤着锦榻大怒,“昭阳这性子是越长越歪了!”
事情因萧高阳而起,萧高阳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有再开口。
这般多年来,她对四姐早就失望透顶了。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兰贵妃的脸,她暗搓搓的在心里想着,无论一定要说服母妃和皇兄们同意让她去川内……不然的话,她就只能偷跑出去了!
“要不,给昭阳寻个驸马罢!”许久后,萧琮低低的说了一句。
兰贵妃闻言,顿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萧琮便将自己的意思说的更仔细一些,“事已至此,昭阳已经不适合再养在后宫里了,与其一直禁着她,倒不如找个驸马,彻彻底底的将她放出去……如此对谁都好。”
兰贵妃就着萧琮的意思,拧眉仔仔细细的踅摸了一下,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最好嫁的远一些。”省的三天两头,又给小高阳找麻烦。
萧琮也防着萧昭阳败坏他的名声,“嗯”了一声,顿顿,又道,“这事还要跟父皇提下,看父皇属意将昭阳配给哪个臣子。”
兰贵妃颔首,轻拍着萧高阳的手道,“等我思量周全了,会跟你父皇提的。”
萧琮没有意见,不过随后目光又落在了萧高阳脸上,轻轻笑了一声,“昭阳都开始挑驸马了,小高阳也不远了。”
萧高阳听自家六哥这般打趣自己,当下也是红了脸,低着头冲两人撒娇道,“我才不要选驸马,我要一辈子都陪着母妃和父皇还有四个哥哥……”
四个……自然是包括萧豫的。
听萧高阳这般说,兰贵妃和萧琮的眸光都深了一深,萧琮在萧高阳头顶揉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兰贵妃却心事重重的看了萧高阳一眼,问,“你确定,萧豫和张神医真的没有交情?”
萧高阳点点头,“我确定,九哥一向待我极好,他是不会骗我的……”
“嗯。”兰贵妃点了点头,拧眉道,“当时受伤的是谢氏,那个女人自然是没有本事请动张神医的,照此推测,当时请张神医入京的必然是爱慕于她的男子。”
“爱慕于她?”萧琮闻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条熟悉的身影,当即弯唇道,“母妃的意思是……太子?”他可没忘记,萧钦背后一直是有一个神秘人的,要不是那个神秘人,他早在襁褓中就死了十几次了!
兰贵妃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母妃记得当时,从凤仪宫救走谢氏的正是太子。”
“这谢氏倒是真真的好福气!”萧琮一脸讽刺的叹了一句。萧高阳不悦的看了萧琮一眼,“六哥,你就别再嘲讽谢姑娘了。”
萧琮歉疚的朝萧高阳笑笑,“是六哥的不是。”
萧高阳也不再跟她计较,却是偏头问兰贵妃,“母妃,我们现在知道和张神医有交情的是太子哥哥,要怎么做!”
“只能去求他了!”兰贵妃眼底划过一抹算计,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可是……”萧高阳有些担心,她的母妃压了皇后这么多年,几个哥哥又压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真的会帮自己母妃的敌人吗?
“别担心。”兰贵妃温和的看了萧高阳一眼,淡淡道,“我们私下去求他,他自然不会理睬我们,说不定还会嘲笑母妃,可若是他立妃之后,母妃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东宫外哀求呢?”
“母妃是想以退为进?”萧琮立刻动了兰贵妃的意思。
萧高阳却有些不情愿,“这样,太子哥哥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在胁迫他?……于母妃千金之躯,也是不利!”
“若不如此,母妃这辈子就只能顶着这样一张满是伤疤的脸了!”兰贵妃抬手,抚上自己脸上的伤痕,眼底利里,流转着淡淡的煞气。
也不知道羽林卫那些人是怎么查的,到现在都没查出伤她的真凶来!
导致她无数个夜里,都恨的险些咬碎自己的牙齿。
萧高阳见兰贵妃脸上的表情略有变化,也心疼的不敢再劝,只私心里想着,往后定要寻个由头,好好补偿太子哥哥。
凤仪宫的几件大事就这样定下,一直到很晚,惠葙和萧琢、萧瑾才回来,三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疲惫浮现……
选驸马一事,兰贵妃也没再提,用了膳后,就让几个子女退下。
很快,初五就过去了,最后一天宴席散尽,萧豫一出宫,便召集侍卫和暗卫随他一起出城。
“王爷,我们往哪边走?”清明跨坐在马上,询问萧豫,萧豫想了片刻,“你们谢主子怕冷,便往东南方向吧!”
清明应了一声,然后一伙人直往东南而去……
此刻萧豫并不知晓,他其实是去了和谢辞世正好相反的方向。
安乐镇,到了初六,新年的年味稍微消散了一些,外面集市也都热闹起来。
谢辞世憋了这么久,终于耐不住李宅这一方小天地的束缚,便与李岸商量了一下,要出去走走。来了将近两个月了,安乐镇这小地方她还没有逛过。
李岸听完她的意思,倒没有反对,只是淡淡问了句,“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带上何妈妈一起就行了。”
李岸“嗯”了一声,待谢辞世换过衣裳,戴了面纱后,亲自送两人出门。
看着谢辞世的身影消失在紫荆巷子的尽头,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隐身追了上去,她的身份太过特殊,若是被人发现,乱子可就大了。
自然,这些谢辞世是不知晓的。
她和何妈妈并未坐车,而是步行着往南大街走去,何妈妈是安乐镇的老居户了,对这里挺熟悉,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到了集市上。
因是破五后的第一个大集,街上人熙熙攘攘,做买卖的人还真不少。
何妈妈护着谢辞世一路往前走去,两人走走停停许久,谢辞世在一家二层的铺子外突然停下。
“姑娘,怎么了?”何妈妈低低的问了一声,谢辞世便指着面前的宋记灯笼道,“我们进去看看。”
她一向最喜那些红彤彤、精致的灯笼。
过年时,李宅倒也挂了不少的红灯笼,不过那些都是李岸选的,并非是她中意的样子。
进了宋记,里面果然摆在各种各样的花灯,谢辞世藏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勾,如入水的鱼儿一般,几乎将每一款灯笼都细看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柜台两边挂着的两大串红色跑马薄纱花灯上,问掌柜的,“那两串可卖?”
掌柜的看了谢辞世和何妈妈一眼,“姑娘是要一盏,还是所有?”
谢辞世毫不犹豫的回道,“所有!”
“一百两银子!”掌柜放下手中账册,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下一刻,何妈妈爆了,“您这是看我们姑娘中意,故意狮子大张口?这普通花灯几文十几文,贵点的一两银子便也顶天,这两串灯笼一共十二盏,撑死三十两银子!”
“既然价格谈不拢,那姑娘还是看看别的花灯吧!”掌柜的也不勉强,似乎对这单生意并不甚关心,又似乎是在等谢辞世妥协。
谢辞世是真的喜欢那花灯的样子,尤其是那么精致的一串,更是欲罢不能,她想直接买下,可又怕伤了何妈妈的面子,眸光闪了闪,索性和掌柜的打起商量,“那两串花灯我是真的喜欢,不过一百两,委实贵了些,八十两如何?……掌柜的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就当交个朋友,下次有了新货,我再上门,必不会亏了掌柜的!”
“看姑娘当真是爱极这两串花灯,那我交了姑娘这个朋友就是!只不过,姑娘可得说话算话,下次还来我这店里……”说哇,他亲自上梯子将两串花灯取下,包装好后,和谢辞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谢辞世拎着花灯,心满意足的出了宋记。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出门,掌柜的后脚便让人放出了一只信鸽。
李岸坠在后面,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信鸽的存在,他想都不想,当即便追了上去,在宋记望不到的地方将使暗器将信鸽打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谢辞世回到李宅。刚一进门,她就闻到一阵扑鼻的香味。
摸着有些饥了的肚子她直奔厨房而去,进了厨房,果然看见李岸在煮汤。
“做什么呢?”她将花灯交到何妈妈手里,兴冲冲的问了李岸一句。
李岸笑了笑,“鸽子汤。”
“鸽子汤?”谢辞世眼中闪过一抹意外,“怎么突然想起煮鸽子汤了?”
李岸看着谢辞世,随口杜撰道,“这不是看你最近瘦了,所以特意出去打了只鸽子,想给你补补。”
“谢谢大哥!”谢辞世不疑有他,开开心心的道谢。
李岸眼底的笑意越发深,“去吧,让何妈妈伺候你净手,马上就能喝了。”
谢辞世“嗯”了一声,转身往正房走去。
屋里,何妈妈已经兑好了水,谢辞世一进门,她立刻将温热的帕子递了上去,谢辞世擦了手,又擦了脸,何妈妈收回帕子,刚将水倒出去,外面李岸就喊她用膳了。
圆桌上,照旧是三道菜,白切鸡、红烧鱼还有清炒莴笋,唯一不同的是今日没有上粳米饭,而是一碟子耳朵大小的白面馒头。
“来,喝汤!”谢辞世坐下后,李岸十分殷勤的替她盛了碗汤,笑着道,“鸽子汤配馒头,是最好不过的。”
谢辞世点了点头,“大哥你也喝。”
李岸但笑不语。
谢辞世听他的,就着小馒头喝了碗汤,刚放下汤匙,面前的碟子里突然多出一块去了刺的鱼肉。
她不想拂了李岸的好意,拿起筷子夹了鱼肉正要吃下,可谁知胃里却突然翻滚起来,然后侧过身,难受的呕了几声。
李岸见状,忙上前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一脸关心的急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做的菜不好吃?”
谢辞世用帕子擦了擦嘴,漱过口后,面色苍白的冲李岸摇头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突然不舒服起来。”
“我去请大夫!”说完,完全不给谢辞世开口的机会,扭头人变没影了。
谢辞世叹了口气,眼底有些不痛快。她轻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眸光复杂。
大夫很快被李岸拎了过来,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男子。
男子在谢辞世面前的杌子上坐下,缓了半天还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快帮我妹子把脉看看,她刚才恶心干呕……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李岸因为担心谢辞世,一秒便会从前黑面阎罗的模样,看着老大夫一阵心惊,只觉后背冷汗涔涔。
“是,是是,小老儿这就替小姐把脉!”说着,探出手来,颤抖的搭在谢辞世胳膊上。
谢辞世注意着老大夫的脸色,果然,老大夫沧桑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诧来,他又不甘心的在她胳膊上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家妹子的病,我治不好。”
“你说什么!”李岸听了老大夫的话,脸色变得更差,紧紧的握着拳头,质问老大夫,“我妹子她……到底得了什么绝症?”
“我说之前,能先写份遗嘱吗?”老大夫一脸恐惧的看着李岸,有些悲凉的说道。他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然碰上这么凶神恶煞的一个病患家属……偏那病患得的又是个不可见人的病!
“写遗嘱做什么!”谢辞世挑了挑眉,看向老大夫,在李岸暴怒开口之前,道,“我们兄妹又不会杀人,我有什么病,你直说就是,没有人会杀人灭口。”
“当真?”老大夫看着谢辞世,一脸的怀疑。
谢辞世点了点头,“您直说就好,别害怕,左右我是嫁过人的,也不怕什么流言蜚语。”
老大夫听谢辞世这般说,终于松了口气,望向她道,“看来夫人也知道自己的病……那我就直接给你开安胎药了。”
“嗯。”谢辞世点了点头,然后向李岸使了个眼色,“大哥,去跟老大夫抓药吧!”
李岸还在“安胎药”三个字造成的伤害中没有醒悟过来,半晌才回神,脸色复杂的点了点头,揪起老大夫……撤了……
“小姐……”何妈妈在李岸走后,艰难的唤了谢辞世一句。
谢辞世干咳一声,不自在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以前真的成过亲的……”
“那姑爷呢?”何妈妈追问,“那杀千刀的,就放心小姐一个人奔波在外!”
谢辞世听何妈妈这么问,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忍不住又想起那日决裂,白雪之中,她赤着脚,穿着中衣,孤身一人跌跌撞撞的离开。
而萧豫,既没有唤她回头,也不曾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