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出狂言,看来东平郡王你还是没有得到教训。”这下,不需萧豫示下,暗四已经又扬起巴掌,狠厉的掴了东平郡王十数下。
东平郡王原本饱经风霜的刚毅脸面,生生的被掴成青色,高高肿起。
暗四的动作太快,谢辞世根本来不及阻拦,等她开口求情时,暗四已经一脚踹向东平郡王胸口,冷眼看着他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撤出五步远,摔进他身后的侍卫怀中。
“这种人,无需为他求情!”萧豫胳膊发硬的揽着谢辞世,不容拒绝的低声劝道。
谢辞世想说那毕竟是冯真珠的亲爹,可萧豫根本不给她再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便转过头去,目光幽冷的看向东平郡王,“别让本王再说第三遍,钥匙拿来!”
东平郡王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铁骨铮铮的恨道,“你休想,我要让这个贱人给真珠的名声陪葬。”
他这般阴狠,暗四利眸一眯,又要上前揍人,谢辞世突然挣脱萧豫,艰难的朝前走了一步,痛声道,“住手!”
那声音太过悲痛,暗四的身形仿佛被惊雷击中,下意识的停步,回头朝她看去,望着她眼底的泪,哑声道,“姑娘……有何吩咐?”
“你且莫要动手。”谢辞世近乎哀求的看了暗四一眼,顿顿,又将目光移向已经被侍卫扶起来的东平郡王,轻轻道,“我想与郡王爷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萧豫第一个不同意,东平郡王这个人,他平素虽不交恶,但是因为过往的一些事情,却怎么看重不起来,更有几分莫名的轻视。谢辞世跟他交谈,那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谢辞世闻言,回头看向萧豫,缓缓道,“就请王爷容我片刻……片刻就好。”
萧豫被谢辞世眼底的泪光晃道,心口一紧,沉默半晌,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谢辞世冲他微微勾唇,然后又转回身,直直的看向东平郡王,“郡王爷,我知你爱女心切……真珠出事,你很难过,你迁怒我,我不怪你,可你着实不该……对我动杀心,倘若知道那日替真珠出头会落到今日局面,我宁愿不插手。”
倘若不插手,那真珠毕竟早一日名声尽毁,除了被冯氏宗族沉塘处死,便是嫁给韩世安那等卑鄙小人。
东平郡王想到这点,看向谢辞世的目光骤变。
谢辞世面无表情的迎上东平郡王的视线,平淡无波的开口,“那样真珠会有什么下场,您比我更清楚,眼下多了郑国公府的参与,可那等丧尽天良的死敌又不是我一人招惹来的,你当时不也弹劾过郑持玉,还生生夺了她的郡主之位……郡王爷,今晨状况着实紧急、危险,我能及时将所有寻衅滋事的人带走,已经实属不易,旁的委实勉强……”
这些事,东平郡王并不知晓,他更不知道谢辞世曾经中毒。
死死的抿着唇,默了许久,都没开声。
萧豫冷冷笑了一下,向前半步,将谢辞世又扯进怀中,冲着东平郡王寒声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将钥匙给本王,从今日起东平郡王府和豫王府再无纠葛永不来往,本王将阿辞带回去的人悉数给你,交由你处置。”
“……好!”东平郡王想到那些目击者,那些把柄,毫不犹豫的同意。而后偏首示意身边的人将钥匙给萧豫。
萧豫接过钥匙,正要蹲下身替谢辞世开锁,谢辞世却突然开口,冲着萧豫弯唇一笑,“先抱我回去吧,这里太冷。”
萧豫并没多想,直接将钥匙塞进袖中,然后抱着谢辞世往外走去……
两人从东平郡王身边经过时,东平郡王鼻青脸肿,嘴角淌着血,脸上看不出什么,不过眼神却透露出浓浓的震惊,这两位,是要将他的玄铁重锁锁链也带走吗?咳!那锁链可是用千年玄铁制成的,用它锁人,除了钥匙,就是大罗神仙也休想逃走。
暗四也是个识货的,瞧着东平郡王冷哼一声,转头便走。
转眼间,地牢中只剩下东平郡王和几个心腹。
“主子,你这伤……”就这么算了?心腹委婉的问。
东平郡王艰难的动了动嘴角,没有回答心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道,“萧豫这小子,倒是个狠得很!”
心腹见自家主子有所回避,也不再多说。
东平郡王自觉仪容不正,也不好再出去,干脆唤了心腹出去拿药,他打算在地牢里好好的修身养性几天……
萧豫抱着谢辞世回到绿竹苑,才替她解了身上的重锁。
谢辞世瞧着地上那堆闪着寒芒的冷色玄铁,眉眼发亮的看向萧豫,“王爷,这玄铁若是做成兵器,会不会很厉害?”
萧豫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里的意思,抬起手用力的在她发心上揉了几下,直将她发心揉的乱糟糟的,才开口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我总不能白进地牢一场。”谢辞世轻哼,明明是救人,可那不识趣的东平郡王非要那她当成凶手处置,这做法,也是没谁了!简直呵呵哒!
萧豫听她这般抱怨,又想起谢辞世在东平郡王府地牢时脆弱的模样,再观她唇色苍白,忍不住抬手碰上她的额头,关心道,“听暗四说你中毒了,现在感觉如何?”
“已经服了解药。”谢辞世低声回话,“现在只是觉得有点虚,养上十天半个月应该就好了吧。”
“还是再让府医来看看罢!”萧豫不放心,直接扫向予禾,让她去传府医。
予禾红着眼神福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府医便背着药箱过来了。
谢辞世中毒的事,他也听说了,那毒针他看过,名唤平沙落雁,倒是比袖中那些飞镖上淬的毒药性轻缓些,没有到见血封喉的地步,约莫毒发一个时辰,才能耗尽成人体内的所有生机,断人性命。
他坐在杌子上,仔细的替谢辞世诊脉。
突然,眉头皱起。
萧豫见状,登时提心吊胆起来,“如何?”他沉声询问。
府医不敢隐瞒,跪在地上,颤抖着低低回话,“启禀王爷,姑娘体内的毒看着是就解了,但……脉象却更加紊乱了。”
“这是何意!”萧豫阴沉着脸色,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
“许是……解药的药性过大,中和了平沙落雁的毒性之后,又引发了另一种毒性……且这种毒,更为凶险。”
他正说着,靠在罗汉床上的谢辞世突然咳嗽起来,谢辞世也被府医的话吓到了,再听他说自己的情况会越发凶险,心情简直起伏到极点,她皱着眉,忽觉口中一阵腥甜,下意识的拿帕子去接。
等她咳嗽停下,展开帕子时,里面赫然一朵鲜红。
“阿辞!”萧豫见状,再顾不上逼问府医,直接朝谢辞世疾步而去,在她旁边坐下,将她揽入怀中,目光殷殷的看着她,惶恐道,“你……你不会有事的,本王一定会倾尽全力治好你……本王寻遍天下名医,本王让人去寻张神医,对张神医!”说到张百草,他眸光突然一亮,急声吩咐屋里伺候的人,“即刻飞鸽传书,请张神医回京!”
予禾答应一声,捂着嘴踉踉跄跄的欲去前院传话。她临出门时,萧豫又补了句,“再让暗四挑一队暗卫,立刻赶往川内,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带回张神医!”
“是,王爷!”予禾哽咽着答应了一声,往外匆忙而去。
谢辞世靠在萧豫怀中,她微微叹了口气,轻轻的劝道,“王爷,你、你别急,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这毒既然是那个暗人下的,那他定然知道解法。”
萧豫经谢辞世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吩咐自己身边才提上来的心腹清明,“去,细细审问那几个暗人,用尽一切办法,必须让他们开口。”
“是,王爷!”清明离开。
一盏茶后,又一脸无奈的回来,拱手禀道,“王爷,那伙人,已经全部被送到了东平郡王府。”
“东平郡王府?”萧豫先前被挑起来的火气又上来了,潭目微眯,冷声吩咐清明,“带人过去,若是能将人借回来最好,若是借不回来,就抢回来!”说到最后四个字,萧豫眼中隐隐有疯狂的火苗簇动。
清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立时明白谢辞世对自家主子的重要性,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此时,谢辞世又吐了第二次血,而后直接昏厥过去。
萧豫慌了,一身煞气的将谢辞世抱紧寝房,这时,康嬷嬷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萧豫怅然孤寂的背影。
那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郑青竹小姐过世的那一天。
那日,萧豫也是如这般模样,七岁的孩子,一个人,在雨里整整站了一夜。旁人拉都拉不走。
“王爷!”康嬷嬷哽咽着开口,轻轻唤了一声。
萧豫闻言,一动未动,仿佛一座雕塑一般。
“谢姑娘……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康嬷嬷低低的劝道,不知是安慰萧豫,还是在安慰她自己,她实在不愿意,萧豫从此以后,又是桀骜冷漠的独身一人。
“本王知道,阿辞她一定不会出事的。”萧豫薄唇紧抿,深深的看着谢辞世,一字一句道,“这么多难关她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一定也挺的过来。”
“是啊,一定能挺的过来的。”康嬷嬷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眷顾。她的前半辈子为青竹小姐而活,后半辈子则是为小主子而活。青竹小姐的离世她还能撑得过来,但是萧豫的颓丧,她却经不起第二次……
眼下惟愿,谢辞世是个有福的,能化险为夷……
这边,萧豫因谢辞世毒发而心力交瘁,另一边,东平郡王已经带上银制面具,开始审问萧豫送过来的人。
当下属禀报,暗四来借人时,他因为玄铁重锁的事儿,气正不顺,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暗四早就得了萧豫的吩咐,那人是必须带回王府的,当时便冷哼一声,又动起手来。
他带来的暗卫,都是受过特训的,以一敌百不是难事,而东平郡王府的侍卫却多数是战场上下来的,这些人,并不适合近身搏击刺杀什么的,不过百招,便被豫王府的暗卫摆平了,待暗四带的人横跨过东平郡王府的侍卫进了地牢,东平郡王面具下的脸,又抽搐起来。
“人,郡王爷究竟是借还是不借?”动手前,暗四皮笑肉不笑的又问了一句。
东平郡王在心腹面前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说的过去,可在那些害了他女儿的人面前挨揍就有些尴尬了,当即当机立断的开了口,快速道,“豫王爷亲自派人来,本郡王如何能小气,您请!”
暗四冷哼一声,指了指那个能口吐飞针的暗人,又指了指郑持玉,表示要这两个。
东平郡王有点舍不得郑持玉,不过想到暗四的身手,又知道这事根本由不得他,只能忍痛放人。
暗四将两人带回豫王府后,派了暗三去向萧豫禀报,自己则是带人进了地牢。
将人绑上刑架后,他才上前抽掉两人口中的破布。
“你们如此待我,我爹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郑持玉口中的东西一被拿出,立刻虎着脸威胁道。
暗四冷笑,上前便是一巴掌甩过去,看着郑持玉一颗槽牙带着血沫飞出去后,冷笑连连,“这里是小爷我的主场,你爹算什么东西!”
“窝……窝爹可似堂堂郑国公府的国公爷!”郑持玉强忍着疼,费力的说道,眼中尽是暴怒之色。
暗四听了,嘴角的弧度弯的更大,“看来,你还是不会好好说话!”说着,他突然伸手,握住郑持玉的手,然后猛地用力……一根一根……全部掰断!
只听一阵又一阵杀猪般的嘶吼声响彻地牢,郑持玉疼的一脸惨白。
“还不闭嘴,另一个手也不想要了吗?”暗四掏了掏耳朵,威胁郑持玉。
郑持玉听他还要掰断自己另一只手,立刻拼命的摇头,任脸上的汗水摔落在地,抿着唇,强忍着痛,却再不敢喊出声。
暗四这才满意,然后朝那个被废了手脚的暗人走去,“你、可有什么说的?”
暗人冷笑,“平沙落雁的解药只有一颗,已经给了那个女人,谢辞世只能等死。”
“是吗?”暗四轻声问道,眼里有浓浓的狠色滑过,然后猛地出手,将那暗人的五根手指齐齐捏碎……
暗人痛的满头都是冷汗,却仍不肯松口,只恨恨的瞪着暗四。
暗四正要再对他施以极刑,地牢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随后,萧豫和暗三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暗四看到萧豫,立刻拱手行礼。
萧豫眼神寒冷彻骨的看了刑架上的两人一眼,最终没有理会左边的暗人,直接走向郑持玉。
郑持玉瞧见萧豫,是又恨又爱,呜呜的哼着。
萧豫知道谢辞世撑不了多久,阴鸷的瞧着郑持玉直接开口,“我问你什么,你最好老实说,不然,我让郑持荣活不过今夜!”
“萧豫!”郑持玉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郑持荣这个弟弟,听萧豫这般威胁,她登时脸色大变。
“第一,那几个暗人是不是你安排到韩家几人身边的?”
郑持玉不甘心的点头。
萧豫启唇又道,“第二,他们都是什么人,你最好仔仔细细的交代,不然,我不敢保证那些生下的飞镖会不会用到郑持荣的身上。”
郑持玉被压着七寸,一脸忿忿呢,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他们,是窝在……青衣楼雇的杀手,性命家世我都不清楚。”
“青衣楼?”萧豫重复这个组织的名字,顺便看向暗四。
暗四忙拱手回禀,“是近两个月才起来的杀手联盟,只要给钱,什么都干!”
“出自何地?”
“据说在三百里外的堰塞城。”
“即刻派人过去,全城悬赏千金,通缉和他过接触的人,所有人!”萧豫扫了眼刑架上的暗人,冷声吩咐,“一旦有人告发,全部杀无赦!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王爷!”暗四答应一声,正要离开。
那被绑在刑架上的暗人突然飞快的抬了下眼皮,朝两人道,“且慢!”
“你有话说?”萧豫嘲讽的看向那暗人。
暗人嗓音低沉道,“我把解药方子给你们,你们可否不要去堰塞城。”
“好!”萧豫答应,现在最重要的事救谢辞世,别的事情,都可以延后。
那人听萧豫答应,无力的闭上眼睛,默念出一个方子,待暗四重复无误后,又哀哀的说了句,“无论如何,请你们不要去堰塞城,至于我……也不敢求个同款,只随你们处置。”
萧豫未未作声,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后,随暗四离开了地牢。
回到绿竹苑,立刻将方子说过给府医听,府医听罢,盘算了下,眸光一亮,道,“就是这样!”说着,便急匆匆的去抓药了。
药煎好,已经是华灯初上。
谢辞世躺在床上,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呼吸也微弱得很,看样子几乎撑不过今夜。
药自然也是喂不进去,萧豫干脆将药含进自己口中,哺给她。一碗药喂下,萧豫看向谢辞世的目光更加焦灼。
谢辞世却没有半分醒过来的迹象,只是呼吸略微平稳了一些。
萧豫守在谢辞世床边,手中拿着一块雪白的棉帕,时不时的替她擦脸。
一夜过去,又一个白天过去,谢辞世还是没有醒。
萧豫脸上已经长出了细细的青色的胡茬,身上的戾气一点又一点的累积,浑身布满阴冷的气息,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去,到最后,只有康嬷嬷敢入内伺候。
康嬷嬷看着正襟危坐在床上的萧豫,也是满腹愁绪。
她想劝萧豫去谢谢,可又不敢上前。最终也只能发出一阵悠长的叹息……
到第三天的时候,萧豫再等不下去,他突然起身,一身肃杀的出了绿竹苑,往地牢方向走去。
待到了地牢,没有半句话,冲着那个暗人就是一脚,那一脚用尽了萧豫身上所有的力道,暗人连着刑架一齐被踹飞出去,甩在墙上半晌才掉下,男子吐出一口血后,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萧豫无力的跪倒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他最亲近的人永远留不住!难道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
萧豫想起娘亲死后,他初次入郑国公府,那日,一个白胡子和尚因缘际会入府化缘,看到他后,连连摇头叹息,“这小子,是天煞孤星的命啊!一声克父克母克妻,克近所有亲近之人!一生难有善缘啊!”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萧豫突然捂住胸膛,身子前扑,呕出一口血来。
眼看着便要倒下,这时外面传来暗一急促惊喜的声音,“王爷,谢姑娘醒过来了,谢姑娘醒过来了!”谢天谢地,总算醒过来了!
萧豫听到这句,用力的咬了下舌尖,强行克制住已经混沌快要晕厥的欲-望,直起身子,踉踉跄跄的朝外走去。
郑持玉目送萧豫离开,嘶嘶倒抽着凉气,眼神中尽是恐惧。
“阿辞、阿辞!”一进绿竹苑,萧豫便看到站在檐下的谢辞世,他忙即走上前,扶住她的肩头,急不可耐道,“你醒来了?现在感觉如何?”
“我很好。”谢辞世冲萧豫笑了笑,而后抬手抚上他嘴角的血渍,低声心疼道,“倒是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萧豫眉眼一弯,连日来的阴鸷桀骜顿时烟消云散,眼角眉梢只余下淡淡的暖意。
“进去罢。”谢辞世担心萧豫的身子,牵着她想往里走,可萧豫脚下的步子突然虚浮起来。
谢辞世心中一慌,正要叫人,暗四已经到了近前,一把替她扶住萧豫,“姑娘大安,我扶王爷进去。”
“也好,有劳你了。”谢辞世没有拒绝暗四的善意,冲他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