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豫察觉到陈采薇朝她看来,目光冷了冷,突然起身,冲谢辞世道,“前边还有些事情,本王先回书房,晚上再来陪你用膳。”
“嗯,王爷去吧!”谢辞世与萧豫目光交汇,哪里不懂他的意思,顿顿,又吩咐身边的予禾,“予禾,你替我去送送王爷!”
“是,姑娘。”予禾福身答应了一句,然后跟在萧豫身后往外走去。
谢辞世看着两人离开,目光一转,又落在了陈采薇的身上,只见她正痴痴望着萧豫离开的方向,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那心思,可以说是再明显不过了。
她捏了捏眉心,无声叹了口气,再想到陈长歌,不由轻咳一声,看着她开口道,“说罢,今日是为什么来的?”
“姑娘……”陈采薇听谢辞世询问,眼眶更红了,她咬着下唇,喃喃叫了一声,然后在谢辞世居高临下的目光中,小声道,“奴婢已经想好了,愿意卖身为奴,留在如意馆,留在姑娘的身边!求姑娘收下奴婢!”
“是吗?”谢辞世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委屈的陈采薇,有些嘲讽的逼问,“你当真愿意卖身为奴,从此失去自由,便是以后以后生下的儿女都为如意馆的奴仆,男的不能科举,女的也要跟你一样,没有任何自由,就是以后成婚,也只能配一个小厮?”
“我……我……”陈采薇语塞,被谢辞世这般逼问,她的眼眶更红了,好像收了天大的委屈,呢喃着,小声道,“我愿意留在姑娘的身边,但是我的子女,能不能求姑娘给个恩典,不要让他们卖身为奴!”
“你觉得呢?”谢辞世脸上的笑意越加讽刺,像是在看笑话一般,冷冷的看着陈采薇,质问道,“如果你是我,别人对你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你会答应吗?”
“我……”陈采薇在谢辞世的反问下,再次语塞起来,她眼眶之中含满了泪水,好像只需轻轻一眨眼,那些泪水就会夺眶而出似的。她沉默着,一脸哀戚的看着谢辞世,过了很久,在确定谢辞世不会改变主意后,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坚毅,然后点头道,“我……我愿意听从姑娘的安排,只要姑娘肯收下我,就是我的子女以后也给姑娘做奴婢,我也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真的吗?”谢辞世还真没想到陈采薇会点头,她抬了抬下巴,目光灼热的看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些裂缝,一些算计,但陈采薇好像发现了她的心思,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间,就直接低下头去,她的手按在地上,死死的扣着地上的地毯,一言不发……
谢辞世脸上的表情慎重起来,她看着陈采薇乌黑的发心,又想了一会儿,才约摸想明白她的打算。
而后扭头就是一声冷哼,她看着一旁描着仕女画,约有一人高的花瓶,看了半晌后,才转过头,一脸平静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想明白了,愿意留在如意馆,一生一世?”
“我愿意!”陈采薇心中有了算计,毫不犹豫的说道,同时扣在地上的力度更大,整个手背都泛起淡淡的青色。
谢辞世看着,然后回头朝予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写份卖身契来,予禾会意,转身便朝福喜院的书房而去。
此后,谢辞世没有再问陈采薇什么,也没有让她起来,而是歪着头,一脸冷漠的眯着眼,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大概一刻钟后,予禾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薄薄的一页纸,正是陈采薇的卖身契。
谢辞世接过手,看了一眼,确认没问题后,又递给予禾,吩咐道,“让她签了!”
“是,姑娘!”予禾接过卖身契朝陈采薇走去,然后将托盘放到了陈采薇的面前。
陈采薇看着托盘里那张薄薄的卖身契,只一眼,眼泪就不可控制的流了下来,一点一滴,落在地上,渗入到地毯当中。
谢辞世看着她这副模样,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着她,等她哭完,等她想明白,看到底要不要在这份卖身契上签字。
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是不希望她签的。
但是遗憾的是,陈采薇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来,她哭够后,便郑重的把卖身契签了,然后将卖身契推开,还给予禾,接着,又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谢辞世磕了一个头,认主道,“采薇给姑娘请安!”
谢辞世瞧着她那副模样,已经不想再多说,直接看向予禾,“看来陈姑娘还不太懂得做奴婢的本分,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好好的替我教教她,要是教的好,自然有赏,要是教不好,就别怪我罚你了!”
“是,姑娘,奴婢记下了,奴婢一定好好的教导陈姑娘!”予禾跟了谢辞世这么久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忙点头答应。
谢辞世便看着予禾笑了笑,然后摆手,示意她可以将人带走了。
予禾也知道谢辞世不想见陈采薇,福了个身,直接朝陈采薇走去,冷冷道:陈姑娘起来,请跟我走吧!
“姑娘!”陈采薇没想到谢辞世真会把她交给予禾,忙抬头看着谢辞世摇头拒绝道。“奴婢想跟在姑娘的身边,求姑娘应允!”
“……”谢辞世听了她的要求,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是笑笑,然后一脸淡淡的解释,“你先学好了规矩,再说吧!”
“姑娘!”陈采薇又急切的叫了一声,不甘心的很。她宁愿自卖其身,为奴为婢,就是为了离萧豫能近一点,谢辞世现在这样安排,分明是与她的计划背道而驰,她能情愿才怪。这般想着,她脸色更白,膝行着往前走了两步,不顾一切的求道,“姑娘,姑娘你就留下采薇吧,采薇一定会好好伺候你,一定会对你忠心不二的……”
“先学规矩!”谢辞世可不是男人,对于陈采薇的眼泪没有任何心疼的感觉,她还是那四个字,先学规矩。
她的福喜院,可从来不收没有规矩的奴婢。
陈采薇见谢辞世还是不假辞色的拒绝,整个人失望极了,她跪坐在地上,身子一下子就软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谢辞世的眼神,明显带着一抹恨意。
谢辞世将她的目光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哂笑,但是看在周辰的面子上,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朝予禾使了个眼色,表示她可以用功夫将人强行带走。
予禾看懂谢辞世的眼色,她暗自点了点头,然后趁陈采薇不注意,不动声色的将一颗石头弹了出去,正好打在陈采薇的穴位上,陈采薇被她这么一打,整个人的身子立刻僵硬了,她眼中骤然露出一抹杀意,死死的瞪着谢辞世和予禾的方向。
予禾比谢辞世更敏感,在陈采薇露出杀意的那一瞬间,她就捕捉到了,然后在她和谢辞世对上之前,直接冲到她的身边,一个手刀将她打晕过去。
随着陈采薇的倒下,予禾松了口气,然后转头看向谢辞世道,“姑娘,奴婢这就带她下去!”
谢辞世点了点头,在予禾转身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交代道,“记得让底下人将她看住了,等闲不得到福喜院和王爷的前院去!
“是,姑娘!”予禾知道谢辞世的顾及,忙不迭的答应。
谢辞世对予禾一向都是信任的,听她答应也松了口气。
看着予禾离开后,便继续跟怀中的福哥儿玩了起来。
福哥儿现在是见风就长,完全不似刚生下来时红猴儿的模样,现在皮肤白皙,大眼长睫毛,完完全全遗传了谢辞世和萧豫所有的优点。
导致虽然只有几个月大,但是却乖巧聪明得很。
谢辞世和他玩儿着,没多久,陈采薇给她带来的那些不愉快就全部消散了,一时间,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满足和自豪……
和福哥儿玩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予禾才从外面回来。她福了个身,然后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和谢辞世禀告了一番陈采薇如今的状况。
谢辞世听完后,眉头不由得皱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看着她,缓缓道,“既然已经签了卖身契,那她就不是江淮的陈家大小姐了,再叫陈姑娘不合适,你想想给她改个名字罢!”
改名……
予禾对这一点倒是不意外,她为难的是,陈采薇的名字到底是随周辰姓周,还是随碧云,碧柳,碧桃她们走碧字辈。
这么想着,她干脆开口问了谢辞世一句,谢辞世听罢,又想了片刻,抬头道,“既然是婢女,那就和侍卫那边没有任何关系!”言下之意,便是从碧字辈。
予禾心中有了主意,了然的点了点头后,又问,“姑娘觉得碧色如何?”
“嗯,可以!”谢辞世淡淡的点点头,碧色的名字就被定了下来。
谢辞世这边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予禾将消息告诉陈采薇时,陈采薇的意见就大了。
她不满的看了予禾一眼然后一脸幽怨的问,“为什么叫碧色!”一听就是丫鬟的名字,没内涵,没寓意,可比采薇难听多了。
予禾将陈采薇语气中的不满听的明明白白,她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主子赐名,是你的福分。哪里轮得到你挑挑捡捡,若是再敢这么不懂规矩,小心我不客气!”
陈采薇听予禾说的严厉,开口就想争辩,但是末了还没开口,就被予禾犀利的眼神给吓得吞了回去。
她低下头,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然后硬邦邦的说,“我要见姑娘!”
“没规矩!”予禾听她这么说,扬起手里的藤条就往她身上抽去,一面抽一面骂道,“对主子要尊敬,应该发自内心的敬称为王妃,而不是叫什么姑娘,另外你更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奴婢就是奴婢,哪里有资格自称我……知道了吗?”
“……知道了!”陈采薇被抽的生疼,她想躲,想反抗,但是偏偏他的身手不如予禾,根本找不到一点躲避和反抗的余地,只得敛去眼中愤恨,低低的说道。
她话落,原本以为自己的听话会换来予禾一点好脸色,但是没想到的是,她话音刚落,下一鞭子直接就抽到了她身上,随即,予禾严肃的声音传进耳中,“回话的时候必须加上奴婢二字,听到了没!”
“奴婢……听到了!”陈采薇有些悲惨的喊道,语气之中明显已经带了哭腔。
予禾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用驯服奴婢的手段驯服陈采薇。
到了最后,陈采薇已经彻彻底底的生不出一点别的心思。
……
回头,予禾将效果禀报给谢辞世,谢辞世一脸的满意。
予禾看自家主子这副模样,想了想,又问,“等碧色学好了规矩,姑娘不会真的想让她到近前伺候吧?”
陈采薇对他们王爷的意图,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如何能放到跟前伺候。
谢辞世听予禾这般问,只是笑笑,然后冷冷的说了句,“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
“那姑娘的意思是……”予禾试探着追问。
谢辞世嘴角的笑意更深,“她不是想在如意馆为奴吗?如意馆可不止京城这一方的天地!”
“姑娘的意思是……”予禾听谢辞世这么说,瞬间反应过来,在安乐镇那边,也是有一家如意馆的,谢辞世完全可以将陈采薇安排到那边的如意馆!
这般想着,她总算松了口气。
这些,正在潜心学规矩的陈采薇,自然是不知道的。
等她在年后开春知道时,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去安乐镇的如意馆走马上任,将岫玉换回京城来,而是收回自己的卖身契,从此离开京城,永远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现在暂且不提。
且说谢辞世和萧豫经历过那次马车谈心后,两人的感情就越来越好,几乎到了日日形影不离的地步。
恩爱的羡煞旁人,都成了整个京城恩爱夫妻的楷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
萧豫作为太子,是必须带太子妃进宫参加宫宴的。
当日,刚过了午后,他便安排车马,带着谢辞世进宫去了。
到宫里时,天还没黑,他便带着谢辞世先去了乾元殿。
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这一次。,他并未让谢辞世在外面等,而是带着她直接进了乾元殿中,萧徵正在由小饼子伺候着穿龙袍。
看见萧豫进来,他眸光微深,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开口免了两人的行礼。
在谢辞世印象中,萧徵是一直缠绵病榻,就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体力站起来,便多看了面前的九五之尊一眼。
而后下意识的想到,那日在宫里,她问萧豫的问题。
当时萧豫说的是,皇上的病快好了。
那时她不信,以为他是在说谎,但是眼下却不得不信,萧徵是真的好起来了!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又怀疑,前些日子,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萧豫,就是珞妃,也误会了萧豫……
这般想着,她的神情便有些出神。
刚好这时,萧徵穿了好龙袍,戴好了金龙冠,看她走神,就随口问了一句,“太子妃在想什么,竟然如此出神!”
谢辞世听到萧徵的声音,立刻惶恐的低下头,然后恭恭敬敬道,“回皇上的话,臣妾没想什么。”
“是吗?”萧徵一脸的不信,顿顿,又带着淡淡的嘲讽问,“你是不是没想到朕会好起来?”
谢辞世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皇上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身,合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你倒是会说话!”萧徵随口夸赞了谢辞世一句,倒是没有刨根究底。
谢辞世松了口气,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退下,这时萧豫开口了,转身朝她道,“你不是说还想见见瑛妃,现在就过去吧!”
瑛妃,她什么时候和瑛妃相熟了?
谢辞世诧异的想着,然后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萧豫在给她创造离开的机会。
心里当下安宁起来,然后福身向萧徵道,“父皇,王爷说的是,瑛妃娘娘上次看到臣妾手帕上的花样画的不错,便特意交代了臣妾,若是再来,就去她宫里坐坐……”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萧徵没有为难谢辞世,也不追究她话里的借口是真是假就放她离开了。
谢辞世松了口气,深深看了萧豫一眼后,转身朝外走去……
她用最快的速度出了乾元殿,跟着,又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才下了台阶由碧云陪着往瑛妃娘娘所在的宫殿而去。
两刻钟后,她终于走到落英宫。
而瑛妃好像知道她会过来一般,她刚一露面,守宫的太监就带着她往主殿而去。
到了主殿,又有落英宫的大宫女上前领路,直接带着她去了瑛妃娘娘的寝房。
进了寝房,她一抬头便看到了瑛妃背对着她的背影。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描画自己的眉眼。
“是太子妃来了吗?”从镜子里看到谢辞世的身影,瑛妃放下手中的眉笔,转头问了一句。
谢辞世见她转过头来,立刻福身行了半个礼,道,“给瑛妃娘娘请安!”
“太子妃不必多礼!”瑛妃说着便起了身。一面迎谢辞世去暖阁坐下,一面与她说起一些女儿家的话题来。
谢辞世都一一的接了。
然后又从瑛妃口中得知,自打萧徵身体好起来后,就对珞妃异常宠爱,不但平日里多有赏赐,就是这次除夕的宫廷宴会,都直接绕过皇后,而交给她举办。
瑛妃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但是眼底的苦涩却。
谢辞世能理解她这种心情,论后宫地位,论伴驾时间长短,她都绝对的占上风,但是最后所有的好事和宠爱却被各方面都不如她的珞妃抢了先。
这种事,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受不了的。
她也不例外。
谢辞世有心想要安慰她,但是偏偏两人还没熟悉到对彼此敞开心扉的地步,到最后,也只是旁敲侧击的抚慰了她几句。
正说着,外面有宫女来禀告,说是宫宴差不多就要开始了,有请两位主子过去。
瑛妃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谢辞世笑了笑,“倒是我话多,说着说着竟然忘了时辰!真对不住太子妃了……”
“我也是和娘娘一见如故,话难免就多了些,娘娘不要怪我才是,我哪里又敢怪娘娘!”谢辞世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在瑛妃起身后她也起了身,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出了落英宫,外面已经有暖轿在等着。
谢辞世和瑛妃分别上了暖轿,由太监抬着往举办宫宴的欢畅宫而去。
欢畅宫全是在前朝,距离后宫颇远,两人乘着暖轿,足足走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堪堪走到。
到了地方,轿子停下,谢辞世正要下轿,耳边突然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冲着她道,“阿辞,下来。”
这是萧豫的声音。
谢辞世听了出来,然后整个人都欢快起来。
“你怎么到这来了?”谢辞世掀开帘子下了轿子,一面将手递给谢辞世,一面有些意外的问道。
萧豫听她问起,便笑着道,“来得早,在里面也没什么意思,便出来接你。”
“嗯,王爷你对我真好。”谢辞世笑的如花儿一般,一脸的幸福。
旁边的瑛妃看了。自然是羡慕不已。
她缓了缓情绪,然后才开口道,“太子和太子妃真是恩爱,竟是一时一刻都离开不得!”
“让瑛妃娘娘见笑了!”萧豫远远的向瑛妃娘娘行了半个礼,然后含着笑说道,面上表情,自是疏离的温和。
瑛妃也不怪,也朝他点了点头,便先一步往里走去。
在她身后,萧豫揽着谢辞世也往欢畅宫里面走去……
两人还是玩在一起,无比的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