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陈采薇,她红着眼圈回了和陈长歌所在的院子,还没来得及会自己房间平复下心情,就被正好出来散步的大哥拦住了去路。
陈长歌将陈采薇通红的眼圈纳入眼底,登时皱起眉来,叫住她,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采薇听到兄长的关心,眼眶顿时红的更加厉害,她樱红的嘴唇轻轻的抖动着,看着陈长歌,眼泪扑簌扑簌的就往下落。
陈长歌看了更加心疼,急忙三步并两步的走向她,两手握住她的胳膊,严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采薇听了陈长歌的问话,直接扑进陈长歌的怀中,然后呜呜咽咽的将谢辞世的要求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谢姑娘肯收留我们兄妹,但是前提是……卖身为奴?”陈长歌听完陈采薇的话,脸色也慎重起来,不过眉里眼里却没有半分受到屈辱的模样,语气里只包含着凝重的疑问。
陈采薇用力的点头,“谢姑娘是这么说的……可哥哥你,你是我们陈家唯一的血脉呀,若是真的卖身为奴,我怕爹娘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心!”
“所以这事你直接拒绝了?”陈长歌脸色难看的又问了一句。
陈采薇闻言,自是连连摇头,“感于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没有直接拒绝……姑娘给了我时间,让我好好的想清楚。”
“既如此,那就容我再想想。”陈长歌从怀中取出一方青色的手帕,轻轻的替陈采薇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轻声的说道,
陈采薇听陈长歌这么说,却是微微一愣,迟疑的问道,“大哥……你不会真的想卖身为奴罢?”
陈长歌闻言,抬起头讳莫如深的看了陈采薇一眼,“依你之见,若是当日谢姑娘没有救我们,我们兄妹现在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个问题,陈采薇自打来到如意馆,就一直有意回避着,如今听陈长歌直白的问起,脸色瞬间便的惨白,她动了动嘴,紧紧的咬住下唇,声线颤抖着喃喃道,“若……若是没有谢姑娘援手,大哥和我只怕早就死在了大伯父派来的那些亡命杀手刀下……”
“既如此,我们以身报恩又有什么不妥?”陈长歌反问陈采薇。
陈采薇说不出话来,只脸色越来越差,良久后,眼神游弋漂浮道,“可大哥毕竟是我们陈家三房唯一的男丁!”
“我想,比起为奴,爹娘只怕更不愿意我们兄妹成为大伯家的刀下亡魂……”陈长歌看着陈采薇,淡淡的说道。
陈采薇彻底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紧紧攥着衣角,低下头去。
陈长歌看着妹妹乌黑的发心,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想了想,又抚了抚她的发心道,“等我身子彻底好了,我去找谢姑娘谈谈,看能不能只我一人为奴,到时,你还能找个好人家!”
“大哥……”陈采薇没想到陈长歌会这么多,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震撼,泪眼朦胧的看着她,喃喃道,“大哥……”
“好了,别哭了,只要有大哥在,就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旁人欺负你的。”陈长歌安慰陈采薇,眼角透露出细细碎碎的笑意。
陈采薇再次扑进陈长歌的怀中……
兄妹二人互诉衷肠,完全没有发现此时此刻,周思正在他们院里的某个角落里猫着。
后院,正房。
谢辞世听玩周思的回禀,唇角忍不住淡淡勾起。
没想到,陈长歌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是个能屈能伸又记恩的。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立时下决定收拢他,而是又打量了周思一眼,笑着道,“这件差事办的不错,你回去继续盯着那兄妹二人,若那陈长歌真是个得用的,好处不会少了你!”
“是,姑娘!”周思十分信服的拱手,然后转身退了下去。
周思走后,予禾轻手轻脚的走到谢辞世身边,替她披上一件外衣,“姑娘当真想用陈氏两兄妹?”
谢辞世笑了笑,“只是觉得他们兄妹的能力应该都是不错的,若是能收拢过来,倒是个助力。”
“就怕她们出身富贵,不敢为奴,放不下身段。”予禾说出自己的顾虑。
谢辞世仍是一脸笑意,“又不是直接让他们接受核心生意,能独当一面之前,自然要对他们多家考验,先将他们的骨头掰弯了。”
“姑娘心中有主意就好。”予禾笑了笑。
不过笑意却没到眼底,她还在担心太傅府杨青蘅过敏的事。
眉头正皱着,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须臾,萧豫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予禾忙福身请安。
萧豫摆了摆手,扶起谢辞世,牵着她便往里走去,脸上带着一抹凝重。
“王爷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谢辞世接过碧云手里的茶水递给萧豫,同时关心的问道。
他的脸色,实在不好。
萧豫听她还知道关心自己,面上的暗色才退了一些,然后思绪一转,看着她的眼睛道,“有个问题,本王很是困扰。”
“什么问题?”谢辞世一面看着萧豫追问,一面向身边的碧云几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去外间等候。
碧云几人依言退了下去。
萧豫这才望着谢辞世道,“一个男人,当他的女人遇到难题时,却想方设法的瞒着他,不让他知道……阿辞你说,这个男人是不是很失败?”
谢辞世听他起了个头,就知道他动的是什么心思。
一时间,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看着萧豫肃然的脸色,凝滞许久,才缓缓绽出一个笑来,道,“我想,这个男人并非是失败,相反,他很成功。”
“哦,这又该怎么解释?”萧豫一脸疑窦的看向谢辞世。
谢辞世嘴角笑意更深,“因为女人觉得她的男人已经够累了,她心疼他,不忍心再叨扰他!只想让他在家的日子能过的轻松一些。”
萧豫听谢辞世说完,有片刻的沉默,不过很快,又摇起头来,看着谢辞世一脸无奈道,“阿辞,看来你还是太不懂男人了!”
“嗯?”谢辞世挑眉,一脸疑惑的看着萧豫。
萧豫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越过小几握住了她的手,一面不轻不重的捏着,一面道,“一个男人,若是真心悦爱一个女人,永远都不会觉得她的事是麻烦,自己的女人却是依赖自己,他的心里就越开怀满足!”
谢辞世知道他这是在趁机对自己表白,登时红了脸,低下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杨青蘅的事情她能自己解决,能瞒着萧豫,却偏偏忘了,以杨家的权势,只怕在杨青蘅刚出疹子的时候就已经传太医看过了。
这一传太医,哪里又能瞒得住萧豫。
这般想着,她虽是不愿牵扯萧豫,却也不得不将他扯入其中。
“王爷对杨小姐这事,有头绪吗?”良久后,她脸上的热度散去,她才抬起头来,询问萧豫。
萧豫闻言,脸上表情却是有些不自然,被她盯着看了许久,才摇头道,“自橘颂和张神医离开京城后,京里医术最高的就是太医院的院正沈老太医……可就是他,也没法子诊治杨小姐脸上的疹子。”
“那……对于病因呢,沈老太医可有说法?”谢辞世又追问。
萧豫点了点头,“沈老太医也知道如意馆和豫王府的关系,事发后,特意将脉案递了一份到本王这里,本王也与府医看过,杨小姐脸上的疹子的确是因为如意馆的胭脂才变得过敏。”
“这么说,我还真要对她负责到底了?”谢辞世对萧豫有着十成的信任,眼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哪能不焦躁。
原本她还想着杨青蘅脸上的疹子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隐情,特意派了周远去查。要是查的出什么把柄,正好对杨家人避而远之,绝不给他们黏上如意馆和豫王府的机会。
可没想到,出了问题的还真是她的如意馆!
想到这里,谢辞世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正打算和萧豫再商讨一番,外面突然传来碧云的禀告声,却说周远已经回来如意馆,前来复命。
谢辞世听到周远回来,侧首看了萧豫一眼,见他脸上没有排斥得意思,才扬声冲外间的碧云道,“往他进来回话!”
“是,姑娘!”碧云在外面答应了一声,又弯腰福了一礼,然后才躬身往外退去。
她离开后,没多久,周远便进来了,不过却是隔着屏风。
他先向萧豫和谢辞世行了礼,然后才开口将自己所查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倒是自从如意馆开业后,杨青蘅闺房之中所有的胭脂水粉护肤品就换成了如意馆出品的,别家的根本再没用过,饮食上也有自己专门的小厨房,她身边的奶嬷嬷更擅长药膳,不管是同府姐妹,还是借住在杨家的表姐妹都没机会与她为难。
周远调查的异常仔细,几乎将太傅府里几个月来所有的事情都查了一遍。
谢辞世听完后,脸色更差,她沙哑着嗓子吩咐周远退下,然后拧眉看向萧豫,脸上写满了黯然。
萧豫自然也记得谢辞世前晚做过的那个梦。
见她露出这副表情,直接便握着她的手,出声保证道,“你放心,本王说过,除了你谁也不要。”
“……”谢辞世原本就心烦意乱的很,现在证明杨青蘅脸上的过敏真的是因为如意馆的胭脂,心情更是复杂。
她也是女子,知道女子对自家容貌的看重。
杨青蘅又生的那样好,性子也温柔,她只要想想就觉得惋惜。
萧豫见谢辞世不语,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低低道,“本王知道你心中不好受,想着杨小姐的容貌是因你所伤,想要弥补负责,可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本王答应你,会竭尽全力寻找橘颂和张神医,一定不会受人以把柄。”
谢辞世听萧豫提及橘颂和张神医却忍不住更加黯然神伤,甚至眼泪花都已经在眼眶打转。
萧豫将她的表情看的分明,忍不住问,“又怎么了?”
谢辞世摇了摇头,然后又失落的低下头,压低声音将橘颂被张神医带走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后,又道,“我是用橘颂的离开交换了王爷的生机,如今哪里好再出尔反尔!”
萧豫完全没想到橘颂的离开还有这么一层内幕,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
橘颂与谢辞世的关系她再清楚不过,两人说是主仆,可实际上却比这世界上关系最亲密的姐妹还要好上几分!
就是这样的一对主仆,她竟然愿意舍弃橘颂,只为换来他一线生机。
萧豫头一次感受到谢辞世对他的在乎,此时此刻只恨不得将谢辞世紧紧的拥入怀中,将她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
事实上,萧豫也是这样做的,他下了榻,抱起谢辞世就往寝房里走去……
谢辞世哪里想到因为橘颂的离开,萧豫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等到被他抱起来后,她才反应过来,两手死死的抓着萧豫的前襟,看着他讳莫如深的眼睛小声问,“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萧豫不语,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两手撑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辞,本王有没有与你说过,你是本王有生之年所见到的,最好的女子……”
谢辞世没想到萧豫的表白还没有结束,一下子酡红了双颊,如同醉酒一般……
随着床帐缓缓的放下,寝房中归于寂静,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床柱微微晃动的声音。
而千里之外的三角地村。
距离橘颂醒过来已经过去了有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多月,她一直在拼命的跟刘家抗争。
一开始因为身子太差,没抗争过,直接被冯氏和老大刘山的媳妇给拖了回去。
一家子人原本还想继续再奴役她,将家里所有的家务都交给她做,想把她当个奴才榨的油尽灯枯。
可橘颂哪里又是个好惹的,冯氏敢让她做饭,她就敢失手摔碗,完了还说是被大嫂阴森的眼神吓的,冯氏敢让她洗衣裳,她就能将衣裳洗的顺水飘走,冯氏大骂着要上手教训她,她就拼了命的扯着嗓子让左邻右舍以及任胖婶来围观!冯氏敢让她割猪草喂猪、喂鸡,她就敢假装迷路在山上待一天,将猪饿的嗷嗷叫,鸡窝里的鸡饿的都不给下蛋……
冯氏最后实在受不了她这副性子,又被大嫂宋氏一撺掇,干脆要将她卖给三十里外老虎沟里的一户人家给五兄弟做共妻。
橘颂起夜时,意外听到两人商讨这事。
干瘦的小脸那叫一个阴森。
从第二天起更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山里。
自然,她在山里也没干别的,而是弄起了老本行,一面采药用最快的速度为自己调理身子,一面练功打猎将身体的灵活性练到极致。
如此就算这个身子没有内力,她也能应付老虎沟到时来接人的村民。
她大概忙了有五天,老虎沟里姓铁的那户人家终于将聘礼送了过来,是五两银子并两只银簪子。
自然,这些东西都落不到橘颂的手里。
一进刘家的门,就被冯氏和宋氏给瓜分了。
老虎沟铁家的人也和冯氏约好,三天后那边置办好了成亲的新房,就过来拿人!
如此,橘颂又多了三天的时间调养身子。
这期间,冯氏和宋氏也发现了橘颂的不对劲。
不过两人都没有多想,只以为橘颂是因为不干活,所以脸上才恢复了白净和一点肉感,她们根本不知道,那是橘颂服用下去的草药起了作用。
三天很快过去,这天夜里,橘颂和往常一样,天一黑,就进了自己平常起居的杂货间,在只能睡一人宽的小床上躺下。
她闭着眼,呼吸绵长,但是脑子里却清楚的很。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将将亥正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跟着,有几道嘈杂的脚步同时往杂货间的窗口摸来。
随即,一股子劣质迷烟的味道窜进她的口鼻。
橘颂忙闭气,而后头一歪,装出一副完全昏迷的模样。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待迷烟的味道充满整个杂货间,外面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开门,然后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宋氏为首,她上前先是叫了橘颂两句“四弟妹,四弟妹”,确定橘颂没有动静,又伸手在橘颂脸上拍了两下,见她仍没有反应,才回头冲老虎沟来的人道,“好了,你们现在就把人扛走吧!”
老虎沟的人闻言,当即笑了两声,然后吩咐了一人上前,将橘颂背了起来。
橘颂眼睛紧闭,不露出一点破绽,就这样被老虎沟的人带出了刘家,带出了三角地村。
直到行到村外,才被人扔上一辆牛车。
到这个时候,橘颂还是没有动,她静静的躺在铺了干草的牛车上,任由凛冽的山风如刀子一般剐在她的脸上。
她随意听着赶车三人的对话。
原本悠闲的脸色一下子铁青起来。
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然后恨恨的想,这宋氏当真是阴险,她跟冯氏说的是给一门两兄弟做共妻,聘金五两,并两根银簪,可事实上,老虎沟里要的根本不是什么两兄弟的共妻,而是全村单身男人的共妻!
五两银子,两根银簪……这特么哪里是银子做的,分明就是血做的!
橘颂气的牙根疼,末了,又觉得张五娘当初投缳自尽,倒也不算太落魄,至少没有落到现在这个份上!
这般想着,牛车已经驶出三角地村不远。
橘颂回忆着附近的地势,在赶到一片荒地时,终于决定动手,她睁开眼睛之前,用力的揉了揉手腕做热身。
然后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从牛车上翻身跃了下去,直直的停在牛车前,和三个男人目光对上!
“你、你……”赶车的男人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他连忙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又回头看了眼空荡的车厢,确定车厢没有人,才转头又看向牛车前的橘颂,一脸惊恐道,“你没有被迷晕,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橘颂嘴角一勾,冷笑着看了三人一眼,寒声道,“我是要你们命的人!”
话落,直接飞身上前,一脚一个将三人踹倒在地,然后不由分说,从车上捞起一根木棒,就往三人身上打去。
她的动作又快又凌厉,三人又被冻了一路,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打的浑身疼痛。
橘颂没有往他们的脸上打一下。
不是给三人留面子,而是还有事需要他们做。
三人生于老虎沟,原是土匪后代,平日在村子里也算凶狠,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方圆几十里竟然还有比他们几个更凶狠的人,一开始是恼羞成怒,也想到过反抗,但是橘颂根本不给他们反抗的机会,只挑着他们身上肉多厚实的地方打,直打的三人生不出一点儿的凶狠之心,才丢开木棒,然后从怀中捞出一只油纸包,又打开油纸包从里面取出三只拇指大的药丸子,走向三人,蹲身分别给他们喂了一颗。
喂完后,如她所料,她还没开口,三人就痛苦的问道,“你给我们吃的是什么!”
“自然是毒药!”橘颂冷冷的扫了三人一眼,然后一脸寒气道,“你过你们也不用害怕,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事成后,我给你们解药就是!”
“你、你想让我们做什么?”三人一听还有解药,立刻再次追问。
橘颂眼底浮起一抹冷意,然后目光凛冽的看着三人,一字一句道,“你们老虎沟不是却媳妇吗?现在聘金都送出去了,难不成还真要空手回去!”
“你的意思是?”为首的男人是村长的三儿子,算是三人中最有头脑的,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橘颂,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
橘颂赞赏的冲她点了点头,然后道,“我大嫂宋氏长的不是也还过得去,又给刘家添了三个孙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能生儿子的……你们老虎沟不就是想传宗接代,我看我大嫂跟你们老虎沟也的确是有缘分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