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的大门是敞开的,门口竟然停着顾浩然的马车,他竟是会前来,还真稀奇。
车夫看到顾千金之后立刻上前:“二小姐。”
“嗯,老爷在里面?”
“刚进去。”
顾千金随后便走了进去。
丽娘身边一直没有下人,所以连带着李阿婆在内,这偌大的韩家也只有三人居住,其清静程度可想而知,可今日,顾千金却觉得这里冷清的有些怪异,原本看着只觉破败的亭子假山,此时竟是隐隐透着阴森之感。
主院。
远远的,顾千金就看到了顾浩然,此时,他站在苏氏房间的门口,因是背对着顾千金的,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脊背挺直的近乎僵硬。
而丽娘,原本妩媚多姿、花枝招展的丽娘,此时则瘫坐在门旁,面色苍白,浑身抑制不住地颤动着。
顾千金见状,心内突然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当下快步上前,直奔苏氏房间。
“千金!”顾浩然试图伸手去拉住她,可是,顾千金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跑了进去。
还未到门口,浓郁的血腥味便已扑面而来,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此时却凌乱不堪,如被贼光顾。
苏氏趴在床边的地上,脖颈处有一道被利器划开的伤口,她的身下,则一片血流成河!
李阿婆则倒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双手还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似是想去苏氏旁边,她的后脑勺处脑骨碎裂,红白四溢,旁边还有一根染血的、手臂粗的门栓。
“啊!”红椒一声尖叫,手中的食盒也顿时掉落在地,里面的蟹粥和大闸蟹全部滚落了出来。
屋内,顿时一片诡异的腥鲜之味。
丽娘看着那红红的大宅蟹,突然就像是被刺激到了般,瞬间从呆滞中回神,惊叫不已:“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人!我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顾千金则怔怔地看着屋内的一切,胸腔处似突然就被挖了个大口子,冷风呼啸着灌入。
被窗幔过滤过的阳光打在她们的身上,那灰白的苍老愈加无光,好似下一瞬就会被风化、彻底化为灰烬、消失无踪般。
心内空的隐隐抽痛。
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刚有那种亲人的感觉,怎么突然就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怔怔上前,似是想将她们扶起,肩膀却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那人那么用力,好似要将全身的力量都输入到她的体内般,她下意识地转眸,迎着光,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可是那沉稳深厚的气场,却让她莫名的有种安心之感。
清冷、却又给人力量、并让人深信不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放心,我会帮你。”
听到尖叫声之后,他便意识到出事了,他当下用力握了握顾千金的肩膀之后,便走了进去。
苏氏是被人刺破咽喉,一击致命的,而李阿婆虽然胸口处有伤、肋骨也断了两根,但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却是脑袋后的那沉重一击,只是用木棍便将人的后脑勺打碎,可见,凶手一定是个极为有力气之人。
独孤律的脑海中瞬间便闪出了,凶案发生的那幕。
凶手应该是想找什么东西的,但是却惊动了原本躺在床上的苏氏,所以凶手便直接杀了苏氏。
随后,苏氏趴倒在地,而凶手正欲离开,却又碰到了刚进门的李阿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便将李阿婆踹倒在地,而至于她头上的那一击——
按理说,凶手那时手上应该还拿着之前杀死苏氏的凶器的。
独孤律又扫了眼杂乱的屋子,被甩到地上的锦被、挥落在地的桌椅和杂物,却又隐约透着一种刻意的凌乱。
这个案子,疑点颇多……
所以,独孤律当下走向丽娘,只是,他还未开口,丽娘便已尖叫道:“人不是我杀的,我一早就出去了,云王能帮我作证,我们是一起进门的,所以,他知道我没有杀人,云王,你看到的,我们进来时,她们就已经死了啊。”
说着,丽娘求证地看向顾浩然。
其实,她这话说的有歧义,顾浩然是和她一起进门的,但是也只是限于在门口遇上了罢了。
但是,眼下,顾浩然却已没心思再去说明这些细节了,他只是看着独孤律道:“我本只是来探望老太太的,方才丽娘也说了,我是和她一起进门的,所以,这里的事情,就烦请王爷查明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开,仿佛,这里的一切都真的和他并无关系,而这里的人,对于他而言,也只是陌生人般。
那般避之不及的态度、冷血冷情的面孔,顾千金看着看着,当下便笑了。
之前的和亲之事,她宁愿去找一个众人深为忌惮之人,也不愿去找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爹,就是因为,她已看透他的本质,表面风流,实则胆小怕事、冷酷薄情!
现在看来,她果真没有看错人,她很庆幸,之前没去找他,否则,又岂非是自找其辱?
只是,既然只是给了她一个姓,那便连那层孱弱似水的血缘关系都通通抹去吧!
所以,她当下看着顾浩然,一字一顿,却坚定无比:“你最好和此事没有关系,否则,我不介意再背上,不孝、弑父的骂名!”
“弑父”两个字说的极重,好似也重重地砸到了顾浩然的心里。
光晕里,他的身子好似轻微地晃动了下,脚步却依旧未停,随着他的渐行渐远,有什么东西在他和顾千金之间,渐渐消融。
“云王都走了,我是不是也可以离开了,毕竟,这件事情和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丽娘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似是在对顾千金和独孤律说,却又似在自言自语、自我安抚。
随后,她便踉跄着向外走去,步履无措,好似真的受到了难愈的惊吓般。
但见顾千金面无表情,独孤律便也没拦下她,只是暗中示意古司去跟着她。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葬了外祖母和李阿婆?”顾千金看着独孤律,没有悲哀,只有风雨沉淀后的平静。
可是,独孤律知道,那平静的背后,却将是崩天动地的滚滚惊雷!
独孤律看着她,突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阅遍争妍百花,可是却独独将她看入了眼。
因为她的美,遗世而独立,并非是一般女子那般,直白可透。
但是,他却突然想化作顶天的云柱,任由其栖息环绕,所以,他当下淡淡颔首:“好。”
见顾千金要走,独孤律又道:“你随时可以去那个宅子找我。”
——之前顾千金在那睡了一晚的宅子,亦是他们相见的秘密之地。
顾千金脚步微顿,却并未做任何的回应,只是无声离开了。
她的血仇,她要亲手血刃!
走至门口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般,立刻吹了个唿哨,果然,一个黑衣人瞬间现身,似从天而降般。
顾千金看着那气质冷幽的蒙面人,心道,他应该就是独孤律安排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吧。
“你叫什么?”
“古翦。翦,羽初生也,一曰矢羽。”声音低沉,却果断有力。
“好。今日,你只要做好你的本职就好。”
月黑风高,夜静更深,本就偏静的韩家此时却更显荒凉。
后门处,突然,“吱呀”一声,后门轻轻地被拉开了一条缝隙,随后便再无动静,良久之后,似是没有觉察到外面有人盯梢,丽娘才从后门走出,并立刻关上。
见她出来,一辆小马车也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驶出。
那马车许是因为长久未曾洗刷的缘故,远远的,便闻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不光如此,马车行驶时还会发出厚重的“咯吱咯吱”时,听的人莫名心慌,总感觉下一瞬车轴就会断掉般。
丽娘不禁嫌恶地看了那马车一眼,掩着鼻子道:“我说大哥,你是生怕我没钱给你还是怎得?你确定这马车能行驶到西门吗?”
夜半三更的,车夫本就困的不行,若非是丽娘答应给他双倍的雇银,他说什么都不会来跑这一趟的,本就有些不情愿,见她又挑三拣四的,车夫当下牵着缰绳,扭头就要离开。
丽娘见状立刻上前,换上了笑颜,并嗔道:“大哥倒是个急性子,话还不给人说了。我又没说我不坐啊,你放心,你只要把我送到城门口就行了,答应你的银子我是分毫都不会少你的。”
说着,生怕车夫会走似的,她也不再磨叽,立刻就上了马车。
马车“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愈发显得夜色沉寂森凉,这条路,也好似没有尽头般,坐的丽娘心内莫名不安。
她当下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包裹,这里面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摸着那沉甸甸的东西,她的心也好似沉静了几分,心道,只要出了城就好了,出了城就再也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了,什么韩家、苏氏、顾二小姐的,都和她再无干系了,只要过了今晚,一切都将解脱了。
可是,偏偏,上天却不愿让她如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