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一处大殿之中,嵇康放下了手里的书简,脸上愁眉不展,看起来心事重重,颇为郁闷的样子。
自从返回学府之后,他当即着手研究从白猿身上得到的那块黑皮。可是好些日子过去了,用尽了各种手段,火烧、浸水、滴血……,只可惜无论他采用任何方法,那块黑皮依然如故,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嵇康不肯死心,又来到此处广法大殿内查阅典籍。他费了好半天工夫,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嵇康刚刚走出大殿不久,就迎面遇到了一位熟人,连忙上前招呼:“萧大哥,可有好久没见到你了。”,来人正是初入学府时结识的儒生萧和。
萧和微微一笑,摇头晃脑地道:“嵇康学弟乃是学府天阶学子,平素忙于修炼。自然无暇旁顾,愚兄不过一介酸儒书生,百无一用,四处游荡矣!”,言毕又是一通爽朗的大笑。
待笑声止息,他看了看嵇康的脸色,忽道:“我观贤弟似郁郁不乐,又刚从广法大殿出来,莫不是有何困惑不解之事?”
嵇康心头一动,想了想道:“小弟无意间得到了一古籍,其上记载有一部曲谱,却苦于不通音律,不知萧大哥能否替我解惑?”
“哦!古曲,快给我看看。”萧和闻言面容陡变,仿佛一位老饕见到了美味。
嵇康随即将那块黑皮递给他,萧和接过黑皮,当场展开看了起来。仅片刻工夫,就见他双眼一亮,紧紧地盯在黑皮上,再也不肯移开来。那块黑皮仿佛是一块磁铁般,牢牢地将他的目光吸引住了。
又过了一阵,他忽然间摇头晃脑地吟唱起来,还时不时地皱皱眉头,敲敲脑袋,似乎有些迷惑不解。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早就将嵇康忘到了九霄云外。
“咳咳咳!”
随着嵇康的一声咳嗽,萧和猛然清醒过来,他颇不好意思地一笑,开口道:“嵇贤弟,愚兄一见此神曲,不觉沉溺其间,难以自拔,倒是怠慢了贤弟。”
嵇康挠挠头,期期艾艾地道:“请教萧大哥,这当真是曲谱,会不会有甚么传承功法隐藏在内,才故意写成了曲谱以作遮掩?”,说完后眼巴巴地盯着他。
萧和闻言惊讶不已,随即哈哈大笑。嵇康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阵子,萧和方才止住了笑声,忍着笑道:“贤弟可是仙侠传奇看多了,见了古籍就往神功秘笈上想,这当然是琴谱了!只不过那撰曲之人不知是修为太高,还是故弄玄虚,令人好生费解,你若是不急,且待我好生推敲推敲。”
嵇康大失所望,随口道:“无妨,萧大哥且慢慢推敲。”,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就分别返回住所了。
三天之后。
嵇康才刚打坐完毕,听见了门铃响动,刚一打开门,就见萧和喜孜孜地道:“嵇贤弟,愚兄不负所托,已将那部神曲解出。”
嵇康都快忘了此事,见他如此守信重诺,也有些感动。忙将他让到后院里坐定,又奉上了灵茶。
萧和二话不说,就取出了瑶琴和洞箫,放置在石桌上。他又调了调弦,便开始奏了起来,嵇康静静地坐在一旁聆听。
琴音调子起初平和中正,奏了良久,琴韵渐缓,温婉雅致,宛如一位窈窕淑女,正在百花丛中闲庭信步,令人心旷神怡!
嵇康虽然不解音律,但也并不妨碍他欣赏,一时听得如痴如醉。
奏了良久,琴音越转越低,好似在不断远去。倒像奏琴人退出了数十丈外,又再退到了数里之外,渐渐细微几不可察,耳畔但闻余音袅袅。
琴音似止未止之际,却有数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响了起来。悠扬婉转,渐次拔高,恰似吹箫人一面吹奏,徐徐而来。
此时一缕琴音仿佛从地底传来,清雅柔和,低低回旋,似在与箫声相和。
嵇康惊异不已,抬头一看,见萧和不知何时已将一管洞箫凑至唇边,一面吹奏,一边抚琴,两相和谐,曲尽其妙,不禁啧啧称奇。
箫声清越,琴音娇柔,一高一低,此起彼伏。偶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亦似鸣泉飞溅,炫奇瑰丽;又如群芳斗艳,花团锦簇;更似间关莺语,彼鸣我和。
嵇康心醉神驰,仿佛看见一对少年男女,倾心相恋,两情缱绻,漫步花前月下,偶偶细语,你侬我侬,一幅温馨浪漫的画卷。
片刻后,风云突变,箫声渐渐退去,几不可闻,琴音越发低沉,顿起悲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似那少女正对情人倾诉自己的不幸,悲惨的际遇,一时怨恨交织,哀怨丛生。
嵇康心头莫名地感觉一阵酸楚,不由得泪水涔涔而下。
顷刻间,琴音消退,箫声陡然突变,激越悲壮,一派凄凉萧杀之象,顿生杀伐之意!恍惚间,似见一位男子,怒发冲冠,目眦皆裂,一手戟指苍穹,似欲破天而去,直取九天仙神!
嵇康顿觉一腔热血沸腾不止,周身血脉贲张,似欲仰天嘶吼。
突闻“啵啵啵”接连数声急响,箫声瞬间哑了下来,琴音随之戛然而止。霎时间四下里寂静无声,唯见一轮艳阳当空,几道树影在地。
萧和以手掩面,喟然叹息。蓦然一推瑶琴,仰天长吟!
歌曰:
“仙路断,神道绝!我辈修士,何去何从!……”
“……天地为笼兮,世人皆为囚,阴阳轮回兮,万变难离其中!……”
“……生亦何欢,死又何惧!不自由,毋宁死!”
歌罢,他转过身来,脸颊上两行清泪涔涔而流,衣襟尽湿。
不知不觉间,嵇康已然泪流满面,一股愤懑之气充塞胸臆,不平之意油然而生,一时难以自已。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萧和叹息道,转而又说:“此曲谱当真玄妙异常,不可方物,真乃神物矣!切不可落入俗人之手。”
嵇康渐渐缓过神来,闻言腹诽不已:这不是当面骂人嘛!咱岂不就是大俗人一个!他嘴上却不便明言,唯唯喏喏地道:“那是、那是,萧大哥所言极是。”
萧和随后将那块黑皮递还给他,嵇康接了过来,想了想道:“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既然萧大哥识得此曲,且又将之奏得如此神妙,不如就送给萧大哥好了。”,说完又将那黑皮递了回去。
萧和惊愕不已,奇道:“如此旷世神物,你就这么送给我了?”,“那有什么,小弟乃是俗人一个,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嵇康不以为然地道。
萧和想了想,并没有接过去,又接着道:“我已经记下了曲谱,此物乃是你因缘际会所得,还有由你自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