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做梦一般，苏湘第二天敲响楚峥家的大门时，系统正在唱一曲鬼哭狼嚎的《忐忑》，她伸着爪子挠了挠门板，欲语含羞，拎不清楚自己现在跟楚峥算是个什么情况，想着等会儿定要问个明白才行，结果门一开，还没等她张口，里面的人就直接嗷嗷地叫着朝她扑了个满怀。
“阿湘！真的是你！啊啊啊，我好开心呐！”
还是那个人，还是那身皮，整个人却陡然活泼鲜亮起来，狭长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楚峥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家里拖：“阿湘你快进来啊，好久不见，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
苏湘：“……”
话唠楚峥又回来了，他这个时不时就要换个人格的毛病究竟什么时候好？！
苏湘说不清心里的复杂感觉，看着他腻歪着往身上凑，抬手将他从胳膊上摘下去：“怎么回事，你知道那个……他的存在了？”
楚峥哒哒哒跑去书房拿了个日记本给她：“他把嘱咐我的话都记在上面了，我才知道的，后来我也在上面写，喏，这就是我写的。”
“你要把阿湘救出来。”
楚峥将这句话指给她看，很奇异的，明明是同一个人，却连笔迹都不一样，苏湘心里是有些感动的，指尖在那行字上划过，犹豫着问：“外人知道他……你们这个情况吗？”
“我不清楚，应该不知道吧，他总是掩藏的极好，我出现的时候他一般不让我出门，我已经给公司打电话，说今天不过去了。”楚峥看了苏湘一眼，脸上露出些颇为失望的神色，“阿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出现。”
“怎么会呢？”苏湘头疼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不是！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楚峥的这个人格难得大发脾气，一张脸气得通红，“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他对不对？喂，你别走啊！”
“再不走又要迟到了，先这样，等我回来再说啊，拜拜！”苏湘哪里还敢再待下去，逃似的跑进了电梯，楚峥追过来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快要阖上，他不管不顾地伸手就要往两边掰，苏湘吓坏了，狠狠地吼了他一声，待电梯打开后将他朝后推了个踉跄，楚峥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
“我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他不让我出现，可是有什么分别呢，反正你也不想见我……”
“没有不想见你。”苏湘道，“快到点了，我回头跟你细说。”
楚峥眼睛里的浮光一点点寂灭了，电梯门越来越窄，两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彼此僵硬着对视，直到电梯门“叮”的一声重新阖上，截断了两人最后的视线。
苏湘疲惫地喘了口气，有些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这个人，他也是楚峥，他也是楚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他们又是那么的不同。
然而苏湘不知道的是，她刚走没多久，楚峥脸上陡然呈现出了一种挣扎扭曲的神色，片刻后茫然失落的表情就不见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拨了个号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疏离：“是我，傅雅倩已经将那份伪造的合约给楚枫了？”
“放心吧，一切都已布置好，就等你过来最后收局了。”那边的人懒洋洋地道，“话说回来，你把那边的公司掏成个空架子，假模假样地艰难维生，在这边却不动声色的搞了这么大产业，别说楚枫得疯，就连我当初知道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哦，对了，你那两个人格的事情……”
“越来越难控制了。”楚峥按了按额角，“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彻底消失？”
“呵，你信不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楚峥：“……”
那天之后，楚峥一连多天没出现在公司里，苏湘去敲过楚峥家的门，没有人应声，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她心里不禁有些打鼓，翻来覆去想着那天楚峥说的话，现在就连她都分不清，他们究竟算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临下班的时候，苏湘接了个电话，是市立医院打来的，让她去拿检查结果。
苏湘愣了愣，差点忘了这茬儿，下楼时正好停了一辆出租车，她拉开车门进去：“师傅，麻烦你去……唔唔唔！”
后座上的男人猛地用一块帕子捂住了苏湘的口鼻，一股****的味道扑面而来，苏湘心里咯噔一下，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完了，要给楚峥添麻烦了。
一座废弃的筒子楼里，苏湘被手脚反绑着，嘴上贴了纱布，姿势扭曲地躺在粗粝的地面上，有人用鞋尖勾了勾她的下巴，笑声下流猥琐：“长得还不错，要么让兄弟先来尝尝鲜？”
另一人贴在窗边，谨慎地看着楼外的人流，闻言皱眉道：“别废话了，等这事儿一了，你想要多少女人没有？给楚峥打电话了吗？”
“这就打。”男人说着，啪啪两巴掌甩在苏湘脸上，苏湘幽幽转醒，嘴上的纱布被人粗暴地扯了下来，还不等看清眼前的人，又是兜头两巴掌。
苏湘：“……”
男人拨通了楚峥的手机号，一只脚邪恶地碾着苏湘的脸：“喂，你女人在我手上呢，若不想她有事，就乖乖地按照我们老大说的做……什么，不信？”
男人蹲下身，一把掐住苏湘的下巴：“说两句话。”
苏湘咬着牙不吭声，男人“呦呵”一声，抓着她的头发猛地往地上一嗑：“还挺硬气，说不说？你……”
嘀——
手机被挂断了，男人不可置信地朝另一人看去：“楚峥挂断了！他就不怕我真把他的女人弄死？”
一边说着又朝苏湘狠狠踢了几脚泄愤，苏湘感觉自己的额头又破了，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来，在地面洇出一小块血红，她的长发凌厉地覆在脸上，目光自下而上凉凉地看着男人，他莫名觉得这目光有些瘆人，哪里有人被打成这样还不声不响的？！
“该不会我们真弄错了吧，难道楚峥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男人说着，用拇指擦过自己的嘴唇，邪笑道，“反正楚峥也不在乎，总不能让咱兄弟们白忙一场，不如先让她伺候伺候老子吧！”
说着一把撕开了苏湘的领子，苏湘眯了眯眼，蓦地挺身，一头朝对方的脑袋狠狠嗑去，对不住了，她想，这次这颗脑袋是真的保不住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对方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自己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听见了楼下远远地传来警车的鸣笛，听见身边的人厮打摔跌的声音……
苏湘一直在昏睡，夕阳斜射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打下一层明与暗交叠的错影，楚峥手上拿着一份检查报告，一页一页地缓慢翻着，那份报告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却像是怎么都看不懂，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床上的人跟脑癌两个字挂钩，这怎么可能呢？
“再检查一次，我不相信。”楚峥开口的时候，嗓子像是在粗粝的水泥地上碾过，沙哑的厉害，朋友抬眼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检查过了，还是一样的结果，你……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吧。”
还想什么呢？楚枫已经彻底垮了，曾经失去的，他都一样一样地夺了回来，他甚至为自己的次人格都做好了消失计划，预约了国外的知名医生，做人格消除术。可是唯独苏湘，他恍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为她打算过，他偏执地以为，只要他想把她圈在身边，她就哪里也去不了，他总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大把的时间来纠缠，可是，突然之间，他们告诉他，没有了。
楚峥突然间茫然无措起来，活了半辈子，斗了半辈子，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苏湘一睁眼，就对上了楚峥那张胡子拉碴的脸，顿时吓了一大跳：“楚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咦……”
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苏湘四下打量，发现这里是医院，先前的记忆瞬间回笼，她眼前闪过昏迷前凌乱的画面，大量的画面冲击地她有些想吐。
“不舒服？”楚峥见她突然沉默下来，脸色变得难看，忙紧握着她的手，立刻按铃叫来了护士，护士检查一番，说暂时没有大碍。
苏湘想抬手去摸额头，反被楚峥一把扣住手腕：“别乱动。”
动作和语气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苏湘莫名尴尬：“没事，我其实也没受什么伤，你来得很及时。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我在你手机上安了定位仪。”楚峥突然俯身，一把将苏湘抱进怀里，苏湘觉得他的手臂在发抖，有些不明所以，正要问怎么了，他忽然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苏湘觉得今天的楚峥有些奇怪，还想再说，楚峥一手遮住她的眼睛，轻声哄道，“乖，不要说话了，再休息一下。”
身体实在太弱，苏湘虽然不困，但是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睡梦中她听见了楚峥压抑的哭声。
果然是做梦吧，她想，楚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