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讶然,指着身前的衣服道,“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杨柳道:“之前白公子走的时候我还在宛城处理事情,还没来得及和白公子一起动身,这衣服大概是新月找的吧。至于林公子的衣服,也许是之前晒晾在外面没有来得及受进屋子里的吧?”
这次来宛城,一直跟在十安身边的文琴没有一起来,他身边也就没有一个随身伺候的人,毕竟是他的房间,别人终究是不好进去。
这些都是消失,我也米又想着刨根问底,既然提到了宛城的事情,此刻无事,我便要杨柳将我离开之后的宛城事宜一一讲了一遍,不愧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人,办事就是有效率。
现在宛城有新月坐镇,晏临江全权负责整治水患的事,张忠义倒是安分的很,一点水花都没有掀起,除了在我落水生死不明的时候他跪倒在河堤上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句杨柳的话说就是:倘若是石昊一撒手,他可能就跳下去了。可是别管石昊撒手还是没撒手,张忠义没有跳下来是事实,不仅没有跳下来,而且依旧是吃嘛嘛香,说不定我落水之后他吃的更香了。
既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那我也不必多加忧心了。心里没有担子压着,这一路上走得倒是更加顺遂,来俩路上的颠簸都显得不是那么烦人。
我们回到宛城是在第五天早上,这距离我落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我刚刚抵城,还没有到达驿站,就听见新月派来人说是张忠义跪在驿站前面求见。
我冷笑道,“他的消息倒是快。”
杨柳将马车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道:“毕竟宛城怎么说也是他的地盘。”
他的地盘?我慢悠悠道:“难不成宛城这片土地姓张?”
杨柳变了脸色,僵硬了一瞬道:“奴婢失言。”
哪怕是天高皇帝远,这片土地也姓夏,怎么也轮不到姓张,除非是——他想造反!
回驿站的时候我特地吩咐了我师兄,让他带着大队人马从正门进,而我则拉着十安从侧门溜了进去,我拒绝了新月的喋喋不休,薛太医的登门探望,晏临江的工作汇报……以及大队人马的探视,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从浴桶里出来的那一刻,我心想,脱胎换骨重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杨柳帮我拦下了数不清的探视请求,让我在屋子里吃了个饭,补了个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落日西沉。
我从皇上爬起来,随随便便梳理了一下头发。
甫一推开门就看见新月直勾勾无比哀怨地凝视着我,吓得我差点抽过去,我捂住胸口,刚要说话就看见新月的眼眶红了。
凶神恶煞变成了楚楚可怜。
我拍了拍胸口,“……我经不得吓。”
新月抽噎道:“殿下!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以为您回不来……呸呸呸,您吉人自有天相。我有口无心,菩萨莫怪,菩萨莫怪……”
我被她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样子逗笑了,轻轻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你家公主殿下是那么容易出事的吗,我还没有把你们嫁出去怎么会不回来。”
“殿下!”
很好,会吼了,这才是那个活力满满的新月,我满意道:“这才对嘛,哀怨柔情的路线真心不适合你。”
新月已经开始一边抹眼泪一边磨牙了。
我对着她身后憋笑的杨柳道,“走,去前厅。”
杨柳跟上来,“各位大人已经在前厅恭候您好长时间了。”
见我面露不解,杨柳又补充道:“自从知道您回来,各位大人就在前厅等着了,说什么也不肯先行离去。”
我点点头,“张忠义也在?”
杨柳道:“在。”
平日里难得的见到这些人聚在一起,这时候的确来的是齐全的很。我还没有转过拐角,就隐隐约约看见不大的前厅里塞满了人。
大多数人是站着的,我师兄自己在一旁坐了,慢条斯理地抿着茶。他身边坐着晏临江,晏临江是除了我师兄之外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坐得极为恭谨,那副姿态我看着替他累得慌。最前面站着的是薛太医,在他身后站着的是这一路随同我而来的云麾将军赵恒,最后面是张忠义和石昊。薛太医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很身体极好,站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是面色如常,赵恒不用说,本就是武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站在这儿等待检阅呢。至于张忠义就显然比不上他们这些人了,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面色惨白,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身后的石昊虽说脸色也算不上好,但是比之张忠义,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示意他们都坐下,薛太医却是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我坐下后他依旧是面色严肃地站在我面前,我不解其意。
薛太医从身后的桌子上拎过一个大约一尺长的木箱子,捧着端到我面前。
我:“……”好吧,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是场合似乎有点不太对。
我清了清嗓子,“不然之后再叨扰薛太医?现在,就先算了吧……”
薛太医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场合有些不妥,他犹豫道:“倘若殿下身体抱恙,恕臣以下犯上,万万不能允许殿下在此议事。”
我站起来打开双臂转了一圈,“我身体好得很,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薛太医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终是退步道:“还望殿下议事之后让老臣诊一下脉。”
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得到了我肯定的回复,薛太医这才退下了。
我是极其不适应说一些场面话的,毕竟在我眼里能动手最好就不要动口,武力是最直截了当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此刻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一些毫不走心的场面话,先是夸赞各位在我不在的时候将食物进行的井井有条,再装腔作势批判张忠义办事不力,治安不严。张忠义在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要跪在地上认罪,一直跪到我说完,一口一个“请殿下责罚”。
责罚是应该的,毕竟我是在他治理的地域上遇刺的,但是怎么罚我却是没有想好,罚重了他这副身子骨万一守不住怎么办,发轻了他说不准还真能那我当个软柿子。
我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跪在地上的张忠义身子都开始摇摇欲坠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罚你一个人将内城的街道清理干净吧。行了,也别跪着吧,到时候昏过去薛太医还得先救你。人家这么大年纪了,你也别老让人家忙来忙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张忠义谢恩的时候嘴唇抖地都快要看看不清楚了。
咋还能更中意的工作汇报还是很清楚的,我对他所言没有任何疑问,他的回答也不可能让我提出任何质疑。既然这里没有他的事情了,这半个月不见,他越发的憔悴瘦弱,我实在是见不得他这副样子,让石昊赶忙搀着他回去了。
这边赵恒的套路和张忠义没有什么两样,现实跪地请罪,再然后就着跪着的姿势将这半个月的情况一一汇报。
我对赵恒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是平民百姓出身,十四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后来跟在孟猛麾下打仗,得孟猛提拔,不到三十的年纪竟然做到了云麾将军一职。
想到这儿,我让他起来,顺嘴提了一句“年少有为”,他谦虚道,“全赖几位将军提拔。”
我笑道,“这就是赵将军谦虚了。我可是听说过赵将军十九岁时仅仅凭借二十人的小队就断了敌军粮草的事迹呢。”
赵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着哪里能算是末将的本事,多亏了辰王爷的部署。”
我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口里的“辰王爷”是何方神圣。
“皇叔?”
赵恒点头,脸上露出几分专属于军人才能理解的敬意,“辰王爷运筹帷幄,倘若不是王爷的计谋,我也只是一介莽夫罢了。”
我笑道,“皇叔自然是厉害的,不过将军也不必枉自菲薄。”
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有人在我面前听到过辰王,我对这位总是神神秘秘不好接近的皇叔的印象在短短时间内竟然模糊了不少,能想起来的也就是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和一身生人勿进的气质了。
我见多了他不问朝政,随心所欲,竟也忘了他也是上过战场斩过敌寇的人。
现在看来,他还真不是一个顶着皇子的名义在战场上闹着玩玩的纨绔,还是有真材实料的,至少军营之中有人真心实意地服他,而且在他早已远离军营多年之后,这种信服与敬佩也没有随着时间而削弱。
我又与赵恒说了些话便也将他打发走了。
晏临江倒是没有上来就请罪,不过他还是行了大礼,为的是道谢。
国之栋梁,我要是不救他,我对不起的不是他,而是全宛城的百姓,再者说了,那群刺客要针对的对象本来就不是他,实在要追究起来,倒还是我连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