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夏堇,是一个没有什么远大抱负的公主,生命的前十七年我生活在碎玉山,我的梦想是做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
但是我的梦想在我十七年那一年被我的亲生父亲所扼杀,他是大夏的皇帝,他不想让我做一个侠客,他想让我做一个准女帝,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踏马定乾坤的那一种。
于是我背着行囊从碎玉山赶到了京城。
我想着,做一个准女帝也没有什么不好,有吃有喝有人服侍,大权在握,佳人在侧,这必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才能得到的待遇啊。
但是,我错了,我父皇不仅是我的父皇,他还是大夏的皇帝,做了皇上的爹指定是一个坑女儿的爹,往后人引以为鉴。
在回京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被指婚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智商不怎么好的陌生人,平过水患——差点被水冲走,遇过刺杀——不止一次,还被逼上了战场……可以说是活的非常刺激非常惊心动魄了。
故事从我即将从西南返京的前一个月开始说起。
我二师姐递给我一张纸,她说,那是一个找她买消息的人递给她的,但是展开之后不是要求,而是一句话,“王难速归。”
这四个字后面是用朱砂画就的一个团,和我师姐手臂上的那一个如出一辙。
那是我师父的字迹。
语焉不详的四个字险些让我乱了心神,许是我的心不在焉表现的有些明显,那天夜里我三师兄找到了我。
他开门见山道:“师妹,你的情绪不对。”
“怎么不对?”
“你有心事。”
他说的十分肯定,在焦躁之余我不禁感到有些庆幸,我身边还有他们,他们可以说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我的什么小情绪都逃不够他们的眼睛。
我看着我师兄,难得的感性了起来,“师兄,西南边境战乱已平。等到大军回京的时候你们就回碎玉山吧。”
回到碎玉山过自己的生活,江湖浪迹也好,渔樵耕读也罢,都好过朝堂勾心斗角,宦海浮沉。他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不应该一直受我这个小师妹的拖累。
我三师兄难得的跟我开了一句玩笑,“怎么?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你这是要将功臣一脚踢开了?你四师兄可是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这样做他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师兄,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面无表情地解释,“你心情不好。”
我的心窝处仿佛被谁注入了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冲散了那些化不开的愁绪。
我看着我三师兄,大概是因为面前坐的人是他,我总是轻而易举地敞开心扉,“师兄,朝中局势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我回去指不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我不想……”
“不想拖累我们?”我三师兄打断了我的话,很自然地帮我接了下去,他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神色,更多的事猜中了我心思的理所当然。
我点点头。
我四师兄道:“你要回京城有你自己的道理,我要回京城自然也有我自己的道理。”
他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本来满腹感动差点流泪的我:“……”
我将涌到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那是为了什么。”
我师兄沉默的时间很长很长,当时我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为了什么,但是后来我想,应该这个故事很长,很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开一个头,又或者……他是不想把这个故事拿出来讲给他人听到。
“师妹,你知道我姓什么吗?”
“姓白啊。”我的师兄姐们大多是孤儿,我师父捡到他们的时候就随口起一个名字,就比如我师父抱着我师姐回碎玉山的时候,路上的柳树正抽芽,于是我师姐就姓了流。
但是我三师兄是不一样的,在我的了解中,他跟我师父回碎玉山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婴儿了,他有着自己的父母家庭,有着自己的名字。
我师兄听了我的回答,似乎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容很淡,我甚至都怀疑是我看错了。
他道:“不是,我姓苏名白。”
我张了张嘴,白苏,苏白……
但是,这跟他要跟我说的话又有什么关系,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要插话,他不需要我随时对他的讲述做出附和,这样听着他安静的继续讲下去就好。
二十一年前,京城里面皇位上坐着的人还是先帝,也就是我的祖父。那个时候京城之中有一户人家姓苏,苏家出了三代太医,说不是是大家,但是绝对比平常人家强出不知一星半点儿。
苏家十几年的荣耀在一场大火之中化为灰烬,苏家满门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包括两名幼龄稚子。而如今,当年苏宅所在的繁华地已经是一片死寂,人迹罕至。
而我三师兄,就是当年苏家那场大火里面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那场大火发生在我父皇与我母后成婚前不久,我师父刚好进京参加他好友的婚礼,遇见了脏兮兮缩在破庙里面的我三师兄,便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做他的土地。突逢大难一无所有的我三师兄自然是同意的,于是他便跟着我师父上了碎玉山,成了万剑阁风清子的三徒弟。
“所有人都说那是一场抢劫造成的意外,但是我知道不是。早在那场大火到来的前几天,我父亲的神色便十分慌张,当时我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总是不说,却不停得嘱咐我母亲带我和弟弟走,当时我很小,只知道我父亲与的情况不对劲,其他的更多事情我却是什么也说不上来了。然后就是那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当时我躲在水缸里,看着一群人在残堆之中清点人数——你见过劫匪杀了人之后还有清点人数的吗?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钱财而来,他们本来就是为了苏家的人命而来。我不知道是谁主使得陷害苏家,但是我一直想着查出幕后主使。”
“这件事情师父大概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劝过我,只是说,最好不要再叫‘苏白’了,于是我便改了名字。后来,皇上命人接你回京,师父找到了我,他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回京,让我调查当年的真相。”
乍然得知我师兄的身世,我不免有些惊愕,好半天才消化了他透漏出的消息,怪不得他推辞了我父皇的赏赐,买下了当年苏宅旧址处的一所荒宅;怪不得他有一段时间行踪不定,神色郁郁。
“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师兄微微摇了一下头,又停住了,“勉强来说,风落知道一点,但是大部分的原委他并不知道。”
我点头,“那么,师兄,你查出什么来了。”
我师兄眉头轻蹙,“有很多蛛丝马迹将证据引向天署府,但是……”
他停顿了一会儿,缓缓道:“但是,这些证据来的太过于突然了,就好像有人故意引导我将矛头指向天署府一样。”
我想起当时师姐所说的有人在调查师父与师兄,那人会是当年谋害苏家人的真凶吗,是不是我师兄在追查真相的时候也有人在暗地里默默地注视着师兄呢?
我师兄道:“我回京城有着我自己的原因,师妹,你不必一直觉得是你拖累了我们,没有这个必要。就算是没有你的事情,我也是要回京城的。而现在,你不过是帮了我而已。”
我将所有的事情再心里快速过滤了一遍。
苏家,太医,灭门。
我父皇,长达二十年的毒,王难速归。
宛城,战场,谋反。
我总感觉这几件事情之间有着冥冥的联系,有人在幕后布了一个长达二十年的局,儿这个幕后人,大概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师兄,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对你说。我父皇的身体很不好,据沐晴儿所言,是中了毒,这个毒不是近日才出现的,而是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了。我不敢断言,我只是猜测,当年我父皇母后即将成婚,按照规矩,皇室会请太医帮皇子王妃诊脉调理身体,你父亲,是不是在当时发现了什么……”
我师兄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极少看见他这样尖锐的眼神,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这个幕后之后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吧,他谋划这这么多年,现在是等不及了吗。
时间再往后拨。
在大军出发的前半个月,不愿意搭理我,而且不见人影的林越帆突然间出现在我的帐篷里,我一进门看见我的案桌后的那个影子,差点就将雪玉甩了出去。
接着烛光,我看清了那人的影子,不由得开口嘲讽道:“呦,大少爷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大少爷在外面玩的开心,不记得我们这群人了呢。”
林越帆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反驳我。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似乎还带着一点……心疼?
我以为我看错了,心疼谁?我吗?可是我有什么好值得心疼的?
他站起身,朝着我走过来,我在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将我轻轻拥进怀里,似乎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部都烟消云散了,那些争吵,那些不了解被时间碾碎,散在风里,不知所踪了。
他的怀抱带着一丝凉意,我不仅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