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人蜡黄的脸直接泛黑,“有这么好笑吗?”
林越帆拍着我的背,为我顺气,对着苏云歌道:“你来的可是难得的凑巧。”
“是啊,”苏云歌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那副风流不羁的神情动作和这样的一副落魄的品囊搭在一起,有着莫名的喜感,“我不来的巧,怎么能听到你在这儿编排我。”
“那你可就错了,我刚刚是在夸你,真正编排你的话还没有开始说呢。”
苏云歌冷哼一声,“那我还是来的不巧。”
他说完,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怎么,莫不成公主殿下在哪里听说过我?”
我别开眼睛,他现在的这幅样子的确有些让人看不下去,多看两眼都是对不起自己的眼睛。
但是苏云歌这个人……我可以肯定的是,“苏云歌”这个名字我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但是我总感觉在那里听说过这样一个类似的人物一样……
苏云歌慢悠悠地喝着茶,不紧不慢地等着我思索。
“圣手郎君……独眠!”
我猛然抬头,手上的动作差点将面前的茶具掀翻。
苏云歌似乎挑了挑眉,但是她这个造型实在是让人看不清他的眉头是个什么样子。
他缓缓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听说过老夫的名头。而且……还是你这样一个小娃娃。”
他的声音没有掩饰,依旧是用了他本人的声音,只听他的声音不看他的脸,我的脑子里面还是苏云歌自己那一张魅惑众生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岁的人一样,听着他这般老气横秋的感叹,我有些受不了。
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表现出一丝的不屑。
因为我不敢。
如果他真的是圣手郎君……
苏云歌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怎么?害怕了?”
我的身后似乎有一块巨大的冰块,正不停不休地散发着寒气,一点一点扑在我的后背上,我后背的衣衫冰凉一片。
我是听说过圣手郎君的,在我师父的故事里。
圣手郎君为人狠毒邪气,曾经是西域邪教“血月教”的左护法,当年杀掉“血月教”教主篡位,一度将“血月教”引进中原,在武林大会上挑衅六大门派的高手,强抢武林盟主的腰牌,拿到了将之用内力碾碎,留下一句“不过如此”,便飞身而去,将老盟主气得当场吐血,这件事当时闹得人尽皆知。
但是,这件事情很久远了,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有出声,我师父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
再后来,独眠不知道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教中有人效仿他当年的做法,出手刺杀他,然后自己做了教主。
而独眠,有人在几年后见过他,与他一战之后,将之逼落悬崖,武林盟的人在山崖下面发现了他的尸体。
我师父提起独眠的时候,总是语焉不详,说他杀人无数,说他阴毒诡谲,说他罪有应得,说他机关算尽……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一个好的形容词。
没当我练武不到位,读书有失误的时候,我师父就会悠悠地叹道:“要是独眠看到你这个样子,你的胳膊是要被卸掉的。”
因此,圣手郎君独眠是我小时候的噩梦,给我童年的精神世界造成的伤害是难以估量的。
在我的印象里,独眠和嬷嬷小时候用来吓唬我入睡的黑白无常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算起来,从江湖上出现“圣手郎君”独眠的名头,到今天,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了,再怎么样算起来,独眠也应该是差不多五十岁的老头子了。
但是……我想起来苏云歌那张看起来比我的皮肤还要紧致光滑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苏云歌很是欢快地笑了笑。
“小公主殿下,听说你师父是风清子?”
我刚要点头,又想起我师父对他的评价,不由得怀疑我师父是和他有血海深仇的,这样的话我承认了我师父的身份,我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苏云歌大概是看出来礼物我的想法,他宽慰我道:“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师父的恩怨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他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我会给你个痛快的。”
我:“……”
林越帆道:“胡说什么,不要吓唬她。”
苏云歌斜了林越帆一眼,没有搭理他,依旧是对着我道:“说说看,风清子是怎么评价我的。”
我奇道:“你在乎?”
“我不在乎?”
“我觉得你是不在乎的。”
苏云歌道:“在乎不在乎是一回事,想不想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不要转移话题,说来听听。”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师父说……圣手郎君的医术很厉害,就是溶月谷里面的人也可能比之不过。除此之外,他的易容术也是出神入化的。”
这不是胡说,是我师父原话的一部分。
后半部分是,“可惜心肠歹毒,这些本事都没有用在正道上。”
苏云歌冷冷笑了笑,大概是不相信的。
“风清子总算是说了句实话,”他对着我道,“你不用担心,我和你师父之间没有仇,不会对你们下手的。”
“不过……说起你师父,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还好吗?”
提起这件事情我就生气,“何止是你没有见过他,我也是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好不好,你问我,我问谁去?”
“他又消失了?”
“又”?这个词语用的精妙。
苏云歌道:“你师父这个人一直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找他的时候就是将万剑阁翻个个儿,也找不到他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这破毛病还是没有改。”
我深以为然。
我看着苏云歌,犹豫道:“那个……前辈……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苏云歌口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别叫前辈。有话直说。”
“好的前辈……不是,好的苏公子!你和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
“都是江湖人,难免有所耳闻。况且……你师父算是所谓的武林正道当中的一个例外吧。”
这句话说的,好像我师父是邪魔外道一样。
“那你……怎么会认识林越帆的?”
易容之后苏云歌的眼睛很小,而且满是皱纹,但是此时他看着我,我却有一种被他看穿了的感觉。
圣手郎君不愧是圣手郎君,他给我童年造成的阴影已经没有办法磨灭了。
苏云歌冲着我眨眨眼,他大概忘了他现在这幅模样了,我用了好大的抑制力才说服自己不要当着他的面做出反胃的表情。
“小丫头,好奇的事情挺多啊。你先说说,风清子是怎么给你说我的?走火入魔?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大概是真的不怎么关注江湖上他的传言,我看着他,有些不忍心道:“都不是。”
“那是什么?”
“传言中,您是……嗯,坠入悬崖而亡。”
任谁听到自己被传“死”都是要不开心的,但是苏云歌就是不会死一般人,他闻言点点头,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是满意。
“还不错,八九不离十。”
“啊?”
“我是坠入悬崖了,不过,让那些武林正道失望的是,我没有死。”
“那尸体……”
“尸体?”苏云歌冷笑一声,“谁知道那是谁的尸体,武林盟为了夸大自己的本事什么做不出来?为了显示是自己杀了圣手郎君,随便找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有什么难的?你瞧瞧,这就是所谓的武林正道,令人作呕……幸好你没有待在江湖里,做一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哦,我忘了,皇宫里面的人比那些正派人士也强不了多少。”
我:“……”
苏云歌道:“当时要不是我本来就受了伤,就凭他那点小伎俩能伤的了我?让他们占了个便宜罢了,幸好我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就被那谁……林明德给救回去了。我觉得吧,林明德家里还是不错的,有吃有喝,我就住下了。”
林越帆本来在安安静静的听着,此时插了一句道是:“这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
苏云歌道:“就你话多!”
我、林越帆:“……”
我看了看他,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却不敢问出口了。
“不问了?”苏云歌道,“不问的话,我就切入正题了。”
我点点头,林越帆起身在苏云歌面前坐下,“开始吧。”
苏云歌伸出手,伸到一半的时候,林越帆十分嫌弃地侧过头去,“你洗过手了没有?你可千万不要用喂过马的手来摸我的脸。”
苏云歌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孩子气地在林越帆脸上搓了几下,“就摸就摸我就摸!”
林越帆虽然一直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却没有真的躲开。
苏云歌在林越帆脸上摆弄完了又对着我道:“公主殿下,我可和你说了,我要是留下来可不管喂马了,你要给我找一个舒服一点的官职。”
“舒服,还不麻烦。”他道。
我笑道:“就算是喂马的人也是入了编制的,我不可能说调一个人就调一个人吧。”
苏云歌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我与林越帆对视一眼,俱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