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听完我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好几遍,难为我在夜里尚且看得清晰。他若有所思地朝我身后注视了一会儿,朝我拱了拱拳,“多谢公主提醒。”
我不知道我提醒了他什么,不过都无所谓了。
我摆摆手,“你们继续,本宫回去睡觉了。”
“殿下。”秦易叫住我,我正困得难受,被折腾了一晚上,正一肚子的火呢。
我瞪过去,秦易微微抖了一下,“……您走错方向了。”
我脚下换了个方向,愤愤道:“本宫愿意多走几步路消化一会儿!”
秦易拱手:“属下多嘴!”
知道多嘴还说!
没想到我回自己寝宫还要用溜的,我避开宿在外间的杨柳和新月,生生将自己从窗口摔进了内室。
我捂着要腰站起来,暗道流年不顺,过个生辰哪儿哪儿都是事。
我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虽然那个自称刺客的人穿得单薄,身上更没刀没剑,也藏不住什么东西,他身上倒是确实受了伤,但那个伤口怎么看怎么像是他翻墙翻进御花园被花扎的。宫中未听见有人遇刺,那这个人趁我生辰进宫来到底是干嘛的呢?
难为他一个不识路的进了刺客这一行,后半生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我是在“噼里啪啦”的轰响中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杨柳端着水盆进来。
我醒了醒神,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压着嗓子问:“有人遇刺了?”
杨柳洗毛巾的手顿了顿,转过身子把手中的湿毛巾扣在我脸上,“殿下,您还没睡醒吧。”
我挣扎着躲避开她的毒手,露出半张脸。
刁奴!全是刁奴!
我不敢说,我怕她打我。
“那……外面是干嘛呢?”
杨柳放下帕子,去给我拿衣服,“殿下忘了,您的生辰已过,要搬进公主府了。”
合着这是搬家呢。
我迷迷糊糊地地将手臂塞进袖子,“当初我从碎玉山会来不就背了一个小包裹吗,现在拎着进公主府不就成了。”
杨柳一边在我身上折腾一边道:“殿下不能这样想——抬左手——今非昔比,您现在可是公主,就衣服首饰就装了两辆马车——稍微抬一下头。”
今非昔比?今是哪天,昔又是哪天啊,前后不过是十天的功夫。
等等!公主府?!
我瞬间清醒了。
“杨柳,昨晚我父皇说什么来着?!他是不是顺口给我赐了个婚?!”
杨柳没吭声。
我越想越气,“杨柳啊,今天我就要搬家了?”
“不是搬家,”未见先闻其声,柔和清丽的声音从珠帘外传进来,“皇宫永远是你的家。”
杨柳后退两步,“参见皇后娘娘。”
来人摆摆手,“都免礼。”
母后今日打扮的很是素雅,什么紫金暗红全然没有,就一身霜色缂丝锦白梅纹样的广袖长裙,臂间拢了浅杏色流光披帛,发髻上松松插了两根玉石步摇。
她走上前,双手抚了抚我的发,啧,我这一起床,脑门乱得跟刚从土匪窝里爬出来一样。
我有些不好意思,“母后见笑,见笑。”
母后示意随侍退下,拉着我在铜镜前坐下,说句不好听的,抛开这一身血缘关系,我与身边这位国母也不 过就是刚刚相识十几天的陌生人而已,从未与她如此亲近过。
她的手很暖和很轻柔,和嬷嬷的手以及师姐她们的手完全不一样。
她轻轻叹了了口气,“堇儿,你不必如此拘谨。”
我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僵硬的可怕。
曾经的将门虎女不是抚琴绣花的闺阁儿女,后来的一国之母也做不来零星琐碎。不过此刻执了玉梳划过我糟乱的发,似是有一片细密的针在我肌肤上轻轻扫过,酥酥麻麻。
“我以前就想着,生了女儿之后一定要亲手给她梳好看头发,做漂亮的衣服,”轻轻柔柔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竟带着几分惆怅,“你走的时候太小了,柔柔的胎发还贴在脑门上,我就想着啊,怎么着也要给你梳一次头发,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当一个女孩的母亲,什么也做不好,白白拽下了你好多根头发。”
她笑了下,将梳理顺化的头发拨到我胸前,“终究是没梳成。在后来啊,你就走了,我就想着,我好好学学梳头发,等你回来了,就是个大姑娘了,一定有一头好看的青丝乌发,我就给你盘好看的发髻,配漂亮的簪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侧过头去看右边垂下来的珠帘,杨柳不知几时开了窗,有风从外室传进来,拂过珠帘叮当作响。
“……我没想到,你竟然……一走这么多年,我都不认识了……”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有凉湿的液体落在我的头顶,我有些坐立难安,“我的堇儿,头顶上是有两个旋儿的,好认。刚刚回来不过几天,我还没能好好给你梳个头发,挑几件好看的衣裳,你就又要走了……”
我想想了我那装了两辆马车的衣服,语塞了好一阵儿,道:“我又不是见不到您了。瞧您说的,公主府和栖凤殿也不过是前门后门的距离,您说一句,我敢不来吗?”
似乎还有抽噎之声,我只得又道:“梳头发挑衣服算什么,只要您乐意,我就是一人形玩偶,随您摆弄,不拆坏了我绝不吭声。”
母后“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一只手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你这丫头,净会胡说。”
殿门外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清点着东西,我们两个却不再说话。
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的发被一点点梳起,挽成好看的髻,戴了珠钗,想着我母后这几年手艺到底是练得不错。
我不知道我回宫这几天我的父皇母后给我添置了多少身家,我只知道我之前从生活了十六年的碎玉山上下来的时候,嬷嬷仅仅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将我的行李拦好了直接往肩上一摔,而现在几十个宫人慌里慌张地折腾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