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面虎见他妻飞抓不能取胜,正要下场助战;又恐他妻护短好胜,不愿人帮忙。赤面虎心中犹豫,忽听妻子教他取长兵刃,忙应了一声,便要亲自去取。手下喽罗早飞也似地跑回去,拿来了两根白蜡杆子。赤面虎立刻挂好双鞭,自取一根白蜡杆子,双手颤抖起来,那白蜡杆的前梢颤起数尺的圆圈,试了试,很坚稳;又换过一杆来,复一颤抖,也无毛病。这才大声叫道:“我说喂,换兵刃吧,白蜡杆子来了。”
粉夜叉应声一闪,跃出圈外。赤面虎拧白蜡杆子,过去截住楚占熊。粉夜叉将手一扬道:“扔过来。”手下喽罗立刻把那条白蜡杆子一抛,粉夜叉窜身一抄,抄到手内;也接来一抖,抖起数尺大的花来。她对赤面虎叫道:“闪开,瞧我的!”赤面虎立刻将白蜡杆子一收一送,杆尖直戳楚占熊前胸。楚占熊侧身让过,不容赤面虎收招,倏抡双刀,一磕杆子,急进步欺身,右手刀直划赤面虎面门。赤面虎立刻托地一窜,退出一丈以外;将杆子一抖,护住前面,又与楚占熊打了起来。
粉夜叉见赤面虎竟退不出来,不由大怒。她抹转杆梢,颤起来呼呼风响,叱咤一声,直对楚占熊划来。楚占熊双刀一摆,闪身躲过;左手刀防近,右手刀攻远,方得让招还招。粉夜叉更不容缓,白蜡杆子矫如腾蛇,围着楚占熊,扫打缠扎,泛起一轮白影。
楚占熊奋勇抵挡,无奈这白蜡杆子,杆长力猛,杆颤煽风,弹力绝大。粉夜叉出身绳妓,颇精杆法,滑、拿、崩、拔、压、劈、砸、盖、挑、扎,运用起来,灵活异常。楚占熊用刀直劈,自然劈不着;用刀横削,弄不好就会被杆子弹开,甚至撒手;并且杆长取远,楚占熊若欲进削敌人,自身早在杆子缠打之下了。
楚占熊深知此杆的破法,迎面进取实在不易,侧面斜击也不可能;急转身形,施展轻功,“嗖”地一窜,“燕子飞云纵”,从斜刺里抄到粉夜叉背后。粉夜叉久经大敌,顾前更须顾后;未容楚占熊窜到,早将长杆一拧,略转半身,顺势颤动杆梢,叱道:“朋友?你往哪里走?你想绕到我后头去么,你倒乖巧!”白蜡杆子泛起一个大圈来,把楚占熊截住。楚占熊抽身让步,倏地伏身连跃,更从左侧绕奔粉夜叉后背;相隔两丈多远,急挥刀纵步,斜削粉夜叉左肋。
粉夜叉不慌不忙,凤眼盯住了对手,掌中杆前后把一拧,不待敌刃攻到,已微微一侧身,转过杆梢,对准楚占熊双刀横扇过来。楚占熊急收招旁窜,左手刀尖稍微落后,被颤起的杆梢扫着一点,“刮”的一声响,白蜡杆梢被削去半尺多,楚占熊的刀却也险些被绷飞,震得虎口发热。
楚占熊吃了一惊,更不怠慢,双刀一叉,冲开杆影,抢步猛攻敌人怀内;满想抢进两步之内,粉夜叉长杆不能守近,自己便可得手。那粉夜叉却更乖觉,刀杆相碰,料到敌人不是吃惊败逃,便是趁机冒险进攻。她便抽身一个败势,右手撒把,“嗖”的一个箭步,窜出一丈多远,抹转身,左手挺劲,右手托杆身,复又一颤;喝一声:“呔,看招!”但见杆影乱闪,杆尖直向楚占熊右侧耳门划来。
楚占熊赶紧叉刀伏身,两膀用力向外一磕。粉夜叉忽将杆子抽回,盘空一绕,反向左侧拍去。楚占熊急推刀向左招架。粉夜叉却又一抽一送,抡起斗大杆花来,金鸡乱点,向楚占熊上下左右,紧一招、快一招攻来。
楚占熊连架数招,趁夹缝里,攻进一刀,连忙腾身一窜,又往旁一闪,绕出两三丈,仍抄向粉夜叉背后。粉夜叉调转杆梢,又一拧身,便又迎面截住。楚占熊退回来,绕出两丈,猛又抄到粉夜叉背后。粉夜叉又一转身,横杆截住了。
一连数次,粉夜叉紧防右侧,决计不令敌人近身,以逸待劳,以长攻短。只数十个回合,楚占熊便觉相形见绌;却是气势虎虎,仍不肯认输。
粉夜叉手中白蜡杆子,不住地拍颤点打,纵送冲击,两只俏眼,照顾到四面。她见赤面虎范金魁拖着白蜡杆子,站在圈外,随着自己转,意在照护自己。每逢险招,赤面虎立刻托起长杆来,在旁瞪眼、使劲、着急,恨不能过来替换自己。
这原是夫妻关情之处。粉夜叉一向自负,满心想亲手打倒这个镖客,好堵住彭森林的嘴。素常彭森林总说:“还是范大哥功夫强,范大嫂到底差点。不过范大哥心疼嫂夫人,甘心示弱罢了。”只有小陈平为人机警,处处推重粉夜叉,夸她武功矫健:“我们哥几个,谁都不成。”粉夜叉听了,非常高兴;赤面虎范金魁听了,也高兴非常。彭森林这个傻小子,不能体贴人情,他偏说:“我不信。”所以粉夜叉才一露面,便教金继亮替下彭森林;那意思便是暗中使劲,要教彭森林看看自己的本领。偏偏彭森林退下来,却站在那边,看着金继亮、莫海双战沈明谊,并不到这边来。
粉夜叉一面打,一面对赤面虎范金魁说:“我说喂!你别看热闹了,快去把老三、老四替下来吧。教彭老五来给我把场,我这里满不要紧。老四、老三也别闲着,教他哥俩到各处照照。”赤面虎范金魁谨接阃命,恋恋不舍地挺白蜡杆子,抢到沈明谊那边,威风凛凛,厉声大叫:“三弟、四弟闪开,待我来拿他!彭五弟,快过去照应你嫂子。”彭森林应了一声,抢到粉夜叉旁边一站,抱定朴刀,严防楚占熊逃窜。粉夜叉叫道:“老五,看着点!”挥动长杆,打得格外起劲。彭森林偏不夸赞,手扪伤处,口中说:“大嫂子,累不累,两个月的重身子,留神扯了腰!”粉夜叉唾道:“混账!”
那一边,镖客沈明谊连战数敌,暗辨星色,知道时候已然不早,潜有退志。赤面虎一个生力军突然攻到,手疾力猛,沈明谊更不愿恋战。一面迎敌,一面移动,沈明谊凑近楚占熊道:“楚仁兄,可是时候了。”楚占熊战不下粉夜叉,正想变计,立刻应声道:“走!”倏将招式一收,大叫:“道上朋友,在下领教过了,不过如此。失陪了,有缘再来相见。”
楚、沈二人撤身转步要走。粉夜叉凤目一张,剑眉一挑道:“你还想走么?你就在这里歇歇吧。”白蜡杆横空一转,倏地窜身,截住去路。赤面虎范金魁将杆尖一指,周呼道:“弟兄们留神!”莫海、金继亮、彭森林立刻纷纷发动,退出战场,转向外圈抄去。只剩下赤面虎、粉夜叉夫妇,率众圈住二镖客。赤面虎双足一顿,横遮在后。粉夜叉长杆一点,迎截在前。两只白蜡杆子如双龙戏水,嗖嗖地掠空飞舞。二十多个贼兵各亮兵刃,从四面合抄过来,楚、沈二人去路已断。
楚占熊大怒,叫一声:“沈大哥,咱们闯!”两人且战且走,抢奔坟园。坟山丛莽之前,早有彭森林督贼兵,持挠钩长矛,迎面截住。楚占熊意欲夺路冲杀过去,沈明谊叫道:“使不得。”原来后面赤面虎、粉夜叉已经赶到,若再夺路,必被夹攻。沈明谊张眼一望,东面黑沉沉,人踪较少,西面却有不少人。沈明谊急引同伴,抢奔东面;这些喽罗立刻截向东面。楚、沈二人忽然折向南面窜去,却从南面一抹地绕奔西方。两个人脚下用力,窜上西排矮屋;要由矮屋窜过墙头,便可退出坟园,抢到荒林,便可脱身回去。
二镖客跃上屋顶,才向外一望,不由失色。突从房后,立起四五个埋伏贼兵,暴喊一声,齐将手一扬,数道寒光,直奔二人。楚、沈二人闪身向旁一窜,让过了暗器。脚还没站稳,忽又从下面打来数镖。楚占熊忙向旁边一跃,镖锋贴身而过。楚占熊身躯一晃,正待拿桩立定。粉夜叉早已一拄长杆,“嗖”地跟上矮屋,长杆一抡,叫道:“下去吧!”楚占熊招架不及,一翻身,复又窜下平地。
粉夜叉长杆一拄,紧跟下去。沈明谊吃了一惊,急忙跃下驰救;墙头上奔来数人,把沈明谊围住,竟在房顶上打起来。楚占熊飞身下房,双足一顿,点地跃起。他才跃起,粉夜叉竟跟踪近身,长杆一拍道:“倒下!”楚占熊“刷刷刷”,连窜出四五丈以外。粉夜叉也“嗖嗖嗖”,连追出四五丈以外,白蜡杆子的舞影,不离楚占熊的身形。赤面虎范金魁也舞动长杆抢上前来。夫妻两个双战楚占熊。楚占熊双拳不战四手,短刀不敌长杆,苦斗数合,好容易得个破绽,向粉夜叉猛砍一刀,急一翻身,窜出圈外,二番抢奔墙头。
不料竟在此时,忽从黑影中闪出一人来。楚占熊略一迟疑,粉夜叉已如一阵狂风,抢先赶到,长杆一抖,楚占熊急闪不迭,滑倒在地。粉夜叉大喜道:“逮着了!”急用长杆一按。楚占熊“燕青十八翻”,已翻出数步,托地挺身跃起。粉夜叉大怒,又复一杆扫去。忽然斜刺里飞来那道黑影,疾如电光石火、轻如飞絮微尘,一眨眼已到面前。粉夜叉急抹转白蜡杆,拧把横截,只听“腾”的一声,白蜡杆凌空飞出两丈多高。粉夜叉失声一叫,两手虎口一阵发热,身躯晃了晃,险些栽倒,直倒退出两三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