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和唐肃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让两个可怜的人以这种方式纠葛在一起，抵死纠缠，不死不休。
“韩太太，你没体会过绝望吧？可是那几年我就是生活在这种绝望边缘，但我不敢死，每天都必须在睡去，然后再在绝望中醒来，因为我死了，唐心必死无疑，所以我不敢。”
最后几个字，像是一种哀嚎，唐肃说的很小声。
顾佳茹哽咽，想说她知道，因为她和韩云殇，何尝不是在走向这样的绝望？
不，走向绝望的人只有她一个，而韩云殇……是被她推向绝望的人。
唐肃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接着说，“人人都说我冷血无情，都说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说我善于隐藏情绪。可是我像个人的时候，早就被伤的血肉模糊，我已经百炼成钢，韩太太，你说别人凭什么要求我再变成一个人呢？”
“唐肃，我很心疼你。”话说出口，顾佳茹觉得这话有点矫情，又补充道，“这句话是真心的。”
“我唐肃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同情。”唐肃抿着最后一口咖啡，杯中的深色液体已经见底，没有另叫一杯，“我说这些只是希望韩太太能够明白，有时候你听到的，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你，什么意思？”顾佳茹不太相信唐肃大晚上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瓦解她对唐心的信任和关心。
大多数女人容易想多，她承认，她也想多了，但她希望只是她想多了。
唐肃似乎是读懂了她的想法，换了副口气，“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只是庆幸小心对你没有坏心思，如果有，那韩太太现在的处境堪忧。”
顾佳茹水色的眸子泛起层层涟漪，心底犹如卷起层波巨浪，卷动着无数的碎石狠狠拍在她的心上，细小的沙粒一点一点划过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瞬间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他说的没错，只要唐心对她动了一点心思，以唐肃的手段，她将万劫不复。
两人沉默了很久，对于这种事，顾佳茹没有一点处理经验，甚至说是很迟钝，她不知道这种时候是否应该感谢唐肃对自己的提醒。
这段空白久到两个人以为彼此都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顾佳茹双唇微启，“唐肃，那你呢？你跟我说的话，我是否能相信呢？”又或者，能相信几分呢？
唐肃没开口，而是等着她继续说，看似给予了对方极大的尊重和空间，实则……像是一种微妙的对弈。
“你刚才说，小心是因为治疗太痛苦，所以她想……杀你，这是真的吗？还是另有隐情？”顾佳茹试着问。
她愿意相信唐肃说的一切，包括唐心的病也好，他的忠告也好，唯独这件事，她觉得不是她听到的那么简单。
至少是现在，她依然相信，唐心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这个女孩看似柔弱，其实心如磐石，坚不可摧。
“韩太太，关于唐心，能告诉你的我已经全都说了。”唐肃态度诚恳。
言下之意，剩下的，不管顾佳茹怎么问他都不会再说了。
顾佳茹心知肚明，因为，唐肃给的诚意已经很足了，比如今晚秦渐的出现，唐肃给了她惊喜。
浅浅扬唇，“那好，我不问了。”
唐肃微眯起双眼，神色陷入一种深邃的思绪中，“韩太太，你有没有想过，小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砰’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她，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开始的时候觉得这是巧合，是偶遇……
可是她见唐肃是偶然，寒家的人在那里吃饭姑且也算是偶然，那么后来出现的唐心和韩美曦，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的脑子里还没理出什么东西，只听唐肃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却丝丝紧扣，“有些话可能我刚才说的不太明白，那我再换种方式说好了。韩太太仔细想想其实不难发现，跟唐心有最直接的联系的人是我，而她又恰好认识你。而韩小姐最近因为寒少爷的事寝食难安，恐怕也有人惦记，而韩小姐，恰好也认识你我。韩太太，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碰见一个熟人是巧合，两个也勉强算是，如果次数多了……确实让人很难再用‘巧合’两个字来解释。
“你是说，有人刻意而为？”顾佳茹也算想明白了。
“很难说没有，韩小姐那里我且不做多说，这个你可以单独问她，但是小心，她的行为就太反常了。”唐肃陷入深思，“我刚接到电话不久，小心就到了那家餐厅，显然是一离开医院就直奔那里，所以我断定有人把我跟你见面的消息透露给她，让她来找我，不然，我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她在你手机里动了手脚？”
顾佳茹一脸凝重，她不是不愿意相信唐肃的分析，只是这样的分析太过惊悚，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她拢来，而她就在这张网的正中心，不知道谁向她撒网而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像是刀架在脖子上，但她却只能摸到冰凉的刀子，看不见挥刀的人。
唐肃笑了笑，这位韩太太显然是只动了一点脑子，所以才会问出这么没脑子的话。
“如果小心真的是在我的手机上动了手脚，那从我离开餐厅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知道医院已经给我打电话，也应该知道，她最不能去的就是那家餐厅，否则就是暴露自己。但她还是去了，显然她是不知道我已经离开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没有在我手机上动手脚，而是有人刻意向她透露了我的行踪。”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小心呢？”就算兄妹二人中间有些不为人知的纠葛，但是这种时候，两人在一条战线上，总不会隐瞒消息吧？
“她是不会说的，如果她想说，从回家到现在她有无数次开口的机会，但她都没说，那就是不会说了。”知妹莫若兄，唐肃十分肯定这一点。
“我知道了。”话题再次蔓延到‘唐心’身上的时候，顾佳茹免不了想起秦渐离开时留下的那句话，“小心会有危险吗？”
唐肃楞了一下，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危险？”
“不是秦渐说的吗？他走之前，说你妹妹会……”顾佳茹点到为止，至于‘完蛋’那两个字她可没打算说。
“就凭秦渐对小心的态度，你觉得他会向小心下手吗？把小心的脖子放在他的刀下面，他都会扔掉刀子。”唐肃对此嗤笑。
顾佳茹更是不解，那他为什么会放那种狠话？吓唬人也该找准弱点吧？
她突然想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唐肃，你不会……还有一个妹妹吧？”
在此之前，顾佳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唐肃这样的精英男士会有一个唐心这样的妹妹已经足够让人震惊，而且他那间公寓里再也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根本就不具备这种可能的条件啊。
“没错，我的确还有一个妹妹，她叫唐月音，跟我有血缘关系。”唐肃的眼底仿佛蕴积了一层浓厚的悲伤，深色的瞳孔如同染指的残阳，透着炽热的情感，掩盖得极深。
“你没开玩笑？”她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唐心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唐肃尚可如此用心，如果是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说唐肃会把她宠到天上去，顾佳茹也不会怀疑。
但就是一个本该层层呵护的小公主，人呢？她连唐肃的家都去过了，却连个面都没见到，这正常吗？
“不用怀疑我的话的真实性，这种时候，我不可能骗你，更不会拿月音跟你开玩笑。”清冷低沉的语气里突然地就多了一抹颓然。
像是一种骨子里滋生的深沉的无力，仿佛遭遇无法抗衡的力量时，那种无助，如落败的困兽。
接下来，顾佳茹听见一句让她更加难以相信的话。
“你见不到她，是因为她人不在我身边，在夏先生那里。”
“你说谁？”夏枫南？
夏枫南手里拿捏着唐肃的妹妹？所以夏枫南让唐肃做的一切都出于威胁？
是，她不得不承认，夏枫南这一手确实会让唐肃投鼠忌器，但他就没想过把人逼得太紧容易遭到疯狂的反抗吗？
如果唐肃想做点什么，未必没有可能成功啊，比如现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看一眼她略带同情的目光，他就知道她动了什么心思，无奈道，“我跟你夏先生的关系，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不用瞎猜，因为你根本猜不到，你也不用跟任何人打听，且不说你能不能打听得到，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以前刘阳常在她刨根问底的时候跟她说这句话，现在，这句话还在，但是刘阳却不知道下落如何。
为了自保，她却连问都不能问。
“那唐月音呢？既然是你妹妹，怎么会在夏枫南的手里？”就唐肃这个宠妹妹的程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这种差错才对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月音很小的时候就被夏先生带走了，可以说，月音是他一手带大，我一年做多只能见她几面，匆匆说几句话，我对这个妹妹，知道的并不多。”唐肃的声音很低，低着头，似乎是在自责，歉疚，“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好是坏，是不是也在替夏先生做事。对月音，我这个当哥哥的简直不称职到了极点。”
“没有，你对小心就……”
话还没说完，‘很好’两个字就卡在了喉咙里，唐肃说那是补偿，所以，他是把对唐月音的那份爱，全都转嫁到了唐心身上？那唐心知道这些吗？
她太傻了，唐心那么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