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太阳斜斜地洒在大地上,云梦凡掀开营帐厚的帘子,入目只见曲浮,苏浦南,权昊等人都齐齐站在营帐外,九月的夜里已有寒意,看这些人的模样似乎已经站了许久了……
云梦凡嗫喏着干裂的双唇,粗砺沙哑的声音自她喉间发出,“准备一下,酉时送六哥离开!”
说罢,她冷冷看了权昊一眼,然后转身去打水!这一眼虽然冷,但已没了昨夜的癫狂与怨毒,也没有淡漠疏离,倒像是在对权昊说,“等会儿在罚你!”
权昊自责难当,昨夜说什么也不愿回营包扎伤口,无奈只得唤来军医在此为他略做包扎,此刻听了云梦凡的话,受了云梦凡的眼神,忙拖着一条腿,缄默无言地去安排相关事宜!苏浦南不放心地跟在权昊身后,红了双眼,唉,到底还是一个未曾经历生死的少年,冯六楼的死,让他第一次认识到死亡的可怕!
冯六楼虽然在军中威望不低,但以他的身份名望终是不能让三军同哀,云梦凡也无意将他的葬礼安顿得声势浩大,只要他们几人陪他走完最后一程便已足够!
远处的山上,柳希恩仍然立在那里,白色布衣当风扬起,苍白的唇色,更显得整个人是白玉雕成,弱不禁风地立在崖边,总让人疑心会不会掉下来!
“咳!”
吹了一夜冷风,柳希恩掩口轻咳,在后面站了许久的宇文毅这才上前,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眸光亦远远望向那飘荡着红色旌旗的临江大营!
“无银杀了冯六楼并非我所愿!”
宇文毅徐徐开口,声音随风飘荡。
“我知道!”柳希恩披上披风,胸前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虽则如此,但对于冯六楼的死,我并无半分愧疚!”宇文毅扫一眼柳希恩胸口的伤处,又慢慢移开眼!
“你本不该有愧疚,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柳希恩淡淡开口,似乎全然不记得自己胸口处的伤正是为了救出冯六楼!
“那为何上次不顾自己性命去救他?”宇文毅盯着柳希恩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上次他要舍生去救冯六楼?如果早知冯六楼日结果他还会否去救?
柳希恩微微挑起唇角,目光涣散,轻声道,“我不想让她再受生离死别之苦,她在乎的人,我都想为她护住!”
宇文毅良久无言……
临江大营中,云梦凡亲自打水,为冯六楼梳洗,手指握着手帕拭去冯六楼脸上干涸的血迹,木梳梳下,将夹杂几缕银丝的头发束得齐整,整理好他的盔甲衣服,恍然看去似乎冯六楼只是睡去,一会儿就能醒来一般!
一切收拾妥当,外面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熊熊大火燃烧,烧尽木柴和冯六楼的尸身,曲浮,苏浦南,权昊还有一众跟随冯六楼的士兵眼里都是水光盈盈,唯独云梦凡面无表情的站在最前方,火光映在她脸上,身上,本来就着红色盔甲的她,此刻更是让人产生她此刻就在火中燃烧的错觉!线条流畅的脸庞,修长消瘦的身形,惊为天人的眉眼……此刻的云梦凡正如涅槃的火凤,耀眼无双……
翌日,每个人都投入忙碌之中,冯六楼死带来的阴霾虽还未消失殆尽,但此刻众人已无时间再伤春悲秋!唯有权昊,听说不顾军医劝告,在营帐中借酒消愁,大醉不醒!
消息传到云梦凡耳中,不消片刻,云梦凡已至权昊帐中!
脚下生风,一把夺了权昊手中的酒坛子,啪一声,摔在一旁,顿时酒香弥漫,芳菲醉人!
“若六哥见你此番模样,定要好生教训一番!”再提起冯六楼,云梦凡仍是悲痛难当,声音不受控制得沙哑起来!
权昊闻言,先是笑后是哭,哭喊出声,“呵呵,为什么他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权昊抬眸看向云梦凡,这两日他一直压抑着,悲伤自责郁结于心,此刻,终是忍不住了!“我知道,你是怪我的,你也宁愿是六哥活着,而不是我活着,对不对?这件事因我而起,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胡作非为,但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而是六哥?”
云梦凡闭闭眼眸,将一滴泪眨回去,然后才开口,“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死来换你们所有人的活,权昊,生命可贵,逝者已矣,你何必再说什么生死?既然你知六哥以他的命换来你的命,就该好好珍惜,替六哥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这里醉生梦死!我不会宽慰别人,今日的话,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你要如何活,我不再干涉,”云梦凡转过身,望向帘外的碧霄,悠悠开口,“传闻碧落美酒醇香,六哥嗜酒,先去一步,以后你们再去时,六哥定早已尝遍美酒,替你们甄别好次,到那时,你们再一起举杯畅饮!”
话罢,云梦凡不做停留,转身出去!美酒的香气还未散尽,权昊抬头,“真有碧落黄泉么?”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刚刚只说“你们”而不是“我们”,若真有碧落黄泉,她又为何不同他们一起再把酒言欢呢?
九月十九日,士兵来报,粮草至!消息刚刚传来,顿时欢声雷动,迟了一个月的粮草,终于来了,这些日子饿死了许多人,二十多万大军,此刻若再清点,不知可够二十万?
形销骨立的众人,再听闻粮草到了之后,马上忘却了它迟到的事儿,看啊,多么善良的一群人啊!
一车车粮草运至临江营中,云梦凡的面色依然冷若冰霜……
“拜见云相!”
赵朝贤随意行礼,未待云梦凡开口道免礼,便自己起来!
“跪下!”云梦凡见状大斥,目眦欲裂!
赵朝贤被云梦凡吓了一跳,但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斜睨向云梦凡,从鼻子里哼出,“许久未见,云相这性子是越发暴戾了,莫忘了,此刻我可是押粮官!”赵朝贤一甩袖子,端得是一副桀骜!
“哈!”云梦凡笑出声,随即走过来,赵朝贤见云梦凡一脸阴鸷,不由觉得发慌,但仍然站在原地,昂首挺胸!“你还记得你是押粮官?”
“当, ””
咚!
赵朝贤一个当然还未说完,便被云梦凡当胸一掌打飞,他未料到云梦凡会向他动手,云梦凡又出手极快,所以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掌,赵朝贤觉得口中腥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这也实在正常,云梦凡全力挥出一掌,赵朝贤若不受点内伤吐点血啥的,实在也是对不住云梦凡名声在外的一身武功!
“公子!”
赵朝贤身旁的小厮急急跑过去,扶起赵朝贤,赵朝贤顺顺气,方可说出话来,恶狠狠瞪着云梦凡,
“云梦凡,你疯了吗?”
云梦凡冷哼一声,右臂抬起,食指指向赵朝贤,怒不可遏,“身为押粮官,足足晚到一个月,你知道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吗?你以为你可以平安无事吗?你以为刚刚那一掌便可抵消吗?”
“你想怎么样?我们公子可是左相的独生子,我们历尽艰辛来到这儿,你还怪我们?那些死去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命短,干我们公子何事?莫说我们只是迟来了一个月就是迟了两个月三个月你又能奈我们何?”那小厮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可是说话的神态,语气却是倨傲非常!
“你说什么?”权昊听到那句“死去的人只能怪他们自己命短!”时红了双眼,若不是曲浮一把抓住他,恐怕权昊会冲过去撕了他!
“呵,”云梦凡不怒反笑,“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你主子铸下如此大错,恐怕少不得你的功劳吧?”
云梦凡审视地看着那小厮,这时他倒露出惧意,往赵朝贤身后钻,赵朝贤也逞强站在前面,仗着身份,以为云梦凡不敢动他,
“云梦凡,你想怎样,死去的都是该死的,你敢动我么?”
赵朝贤一开始并不想弄得这样僵,只是刚刚那小厮将话已说在前头,以赵朝贤的性子又怎会说些软话?
啪!
云梦凡一掌掴去,打得赵朝贤脸一歪,顿时五个鲜明的指印印在赵朝贤脸上!
“贱人!”赵朝贤大怒,挣着就要扑过来,当然此刻曲浮,穆森皆在,赵朝贤虽有点武功,之前又受了云梦凡一掌,此刻二人横在他身前,他又能如何?
“贱人,今日之耻来日我定十倍奉还!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他们的贱命哪里就值得让你如此在意?”
赵朝贤不知死活的开口,权昊此番听了再也忍不住,
“狗娘养的,你再说一句?”
“本公子再说一句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
“住嘴!”云梦凡怒斥,“赵朝贤在你心里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因为你晚来一个月,害的他们丧了命。你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还如此不知悔改,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你当真以为,我就怕了你吗?”
赵朝贤再三提及死去的人,终于击溃了云梦凡最后的一丁点儿理智!
“你敢,我们公子是左相独子,你敢!”
那小厮这会儿又高声喊道,无疑在已经熊熊燃烧的大火上又浇了一坛油!
“我有什么不敢,我还有什么不敢,我还需在忌惮些什么?”云梦凡旋身,下令,“来人将这主仆二人推出辕门问斩,所有押运粮草的处以四十军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