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他不太喜欢问别人的事情,可一旦碰了酒,话就多了起来,又瞧着飘渺道人如此护着这个小哑巴,不免又乐哉乐哉的说道:“你素来不是喜欢一个人到处闯荡,也不爱收徒儿,这才三四年没有见到你,身边就多了一个小徒儿,该不会是你的唔……”凑近飘渺道人的耳边,低声道:“你的姘头留下的吧?”
这话放在飘渺道人的朋友中,也就只有张掌柜的敢这般说了。
不免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哑巴,看上去约莫十三四的样子,模样清秀可人,让人看着十分舒服,是放在人群中都不会引起注意的长相,若是单独拎出来,倒还过的去,唯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那双眼睛。
张掌柜觉得,她的眼睛就像塞外他见过的一种叫做蒲萄的水果,又黑又亮,水灵灵的,十分好看。
这边飘渺道人已经对他的话颇有微词,因而板了一张脸:“张掌柜,你又拿贫道寻开心,贫道修的虽是道法,可也需修身养性,无欲无求,哪来什么姘头?”
“哈哈哈哈……,别这么严肃,我认错了还不行吗?”张掌柜嘻嘻哈哈的笑着,“我多饮一杯,向你赔罪还不行吗?”
“分明是你自己想饮酒,非要扯到贫道身上来。”飘渺道人打趣道:“小心喝多了,回头嫂子又不让你进屋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唯独在一旁的小哑巴默默的填着自己的肚子,连眉眼都没抬一下,有的时候张掌柜觉得,她不仅仅是哑巴,还是聋子。
正是用午膳的高峰期,外面虽然挂着张氏茶楼的招牌,可在这里用饭住店的却不少。
不多时,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带着几个随从走了进来,他们穿着低调,可身上那股煞气却让人退避三舍,在前面的那个小少年显然是他们要保护的人,他的容貌较为青涩,还未长开,波澜不惊的脸上透着沉着稳重,让人不容小觑。
他们一进店,就有不少的目光汇集在他们的身上,但只是稍稍一瞬,就移开了视线。
这家茶楼的位置十分偏僻,能够到这里来的人,多半是江湖人士,要么就是一些镖局经过,或者官府押着犯人路过此地。
总之鱼龙混杂,都不简单。
店小二抹布往肩上一搭,热情的迎了过去:“几位客官您里边儿请,请问是住店还是打尖?”
少年轻轻昂了下下巴,他身后的一命随从便走到柜台“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堆银两出来。
这清脆的声响,又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小二傻眼,这看上去也有五十两的样子,为何不换成银票?带着身上不嫌累吗?
“客观这是住店?”心里头却默默的为这几位捏了一把汗,财不可外漏,他们不知道吗?
“我们需要三个房间,另外我们还要定下楼上的雅间,快给我们安排下。”
“房间可以给你们安排,但是这雅间……”店小二为难道:“我得先去问问我们家掌柜的,不知道几位要住多久?”
那随从不耐烦道:“问这么多干嘛?银两不会少了你的!”
“客官息怒。”
“赶紧的去给我们安排,要多少银两只管说!”他的语气很冲,加上他长相魁梧,嗓门又大,这么一喝,倒是有几分要闹事的成分在里面。
一旁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出声喝止道:“阿正,道歉。”
“是,少爷。”那个叫做阿正的随从忙耷拉着脑袋,竟然十分听话的朝着店小二道歉:“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没……,没关系!”店小二受宠若惊,差点咬到舌头,还是第一次见到向他道歉的客人。
少年转头对着店小二说道:“小二,我们要住五天左右,你给我们安排一下吧。”
语气虽然很冷,至少是客客气气的,十分让人受用,加上刚才,他在店小二的心中加分不少。
微微一笑:“几位客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示我们掌柜的,稍等,稍等哈!”
店小二匆匆跑开了,不多时,就回来了,按照他们的要求迅速的给他们安排好了。
而楼上的小哑巴在见到那个少年时,目光明显比以往更加明亮,她微垂下眸光,照平时吃饭的速度用完了饭,便退离了饭桌。
她走时,飘渺道人叮嘱了一句:“吃完了,就在屋子里面待着,别乱跑,知道吗?”
小哑巴没有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掌柜忍不住道:“你这小徒儿,脾气挺大的,莫不是刚才我说的话,惹恼了她?”
“没有的事,她只是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情绪,别管她了,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小哑巴没有回房间,而是循着刚才店小二带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慢慢的走了过去。
“小哑巴,你跑这里来干嘛?你的房间不是在东厢吗?”
可惜,她没走多远,店小二就倒了回来,一眼就看见了不听东张西望的她。
以为她是迷路了,店小二笑道:“你来我们这儿也快住了一个月了,还分不清楚方向吗?你的房间在那一头。”店里的格局布置都差不多,他刚来的时候,也经常弄错方向。
小哑巴朝着他微微一笑,她并不是迷路,只是……,看了一眼店小二的身后,知道有的事情不能心急,那些人似乎还要在这里住上个几天,她应该还有时间的,默默的记住了这个位置,寻思着要如何接触那个少年才是。
傍晚的时候,茶楼又迎来了一群人,是押送囚犯的官差,天色已暗,他们便决定在此地暂歇一宿,明日再动身,可惜小哑巴早早的就歇下了,否则此刻她若是见到官差押送的囚犯,一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那人正是楚阳,随行的还有慕容千雪。
阿正正与几个随从坐在二楼他们包下的雅间监视下下面的一切,见到这些官兵时,他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到了那个戴着枷锁的男人。
沉声道:“去告诉少爷,他们来了。”
慕容千雪随着他们风尘仆仆的赶了半个月的路总算到了龙川的境地,可依他们的脚程,要想到漠北约莫着还需大半个月的路程。
楚阳的身上带着枷锁,手被禁锢着,无法动弹,慕容千雪倒了一杯水喂到了楚阳的嘴边,柔声道:“来,先喝点水。”
赶了一天的路,楚阳的嗓子都快干了,也没有矜持,就着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很快一碗便见了底。
“还要吗?”
楚阳摇摇头,看了一眼慕容千雪的嘴唇上因为干燥而起了皮,而她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大圈,跟着他每日风餐露宿的,也黑了不少,憔悴了不少,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心疼:“你也赶紧喝一点吧,别老顾着我。”
慕容千雪娇笑一声:“这里水多着呢,你还担心我喝不够啊!”
“小雪,我突然后悔了,我后悔答应你跟我一起来受苦。”
慕容千雪小脸一板,佯怒道:“怎得又说这种胡话了?都走到这里了,难道你还想赶我回去?”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当初说好的不离不弃,可没几天,他就不止一次两次要让自己回去了。
楚阳无奈的喊着她的名字:“小雪……”
“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吧,如今整个墨阳的人都知道我慕容千雪跟着楚阳跑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如今我再回去,别人指不定要如何戳我的脊梁骨呢!”
楚阳抿了抿嘴,忽然他察觉到几道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旁的都是打量了一会就移开了,但是有两道却是一直盯着他,他微敛着眸光,朝着慕容千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后者会意,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官差问道:“我们的房间在哪?我累了,先去休息,另外饭菜就让人端到我们房间里面吃吧。”一路上慕容千雪便直接以楚阳妻子的身份自居,自然将他们安排在一个房间。
慕容千雪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押送楚阳的官差不敢放肆,都是客客气气的:“好的,慕容姑娘。”
回了房间,慕容千雪就将房间门关了起来,在他们的门外还有两个官差守着,就是担心他们会逃跑。
“你发现什么了?”
楚阳沉吟道:“今天晚上不要睡得太沉,我担心会有事情发生。”也许是他未雨绸缪,但凡是让小雪陷入一丁点儿的危险,他都不允许。
“有人要将你劫走?”
“应该不是,我的人都被一网打尽了,来的人,只可能是我的敌人,而非友人。”杭生自刎而死,明太傅撞死了金銮殿,他的母亲也选择了自缢。
其他的人,也被慕容长青清理的一干二净。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有的便是小雪,为了她,他愿意苟且偷生,努力的活着。
“小雪。”他哀求道:“今天晚上你去别的屋子歇息吧。”他害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怕什么?”慕容千雪读懂了他的意思:“我又不需要你的保护,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