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裁云回到自己侧殿,只见容婉仪正倚在自己平日用的美人榻上眯眼休息,初雪迎着的荧光洒在她清瘦矜持的侧脸上,几乎能够看清楚她的毛孔,一身浅绿色的绸裙显得十分清雅动人,听见裁云的脚步声,长长的睫毛动了动,随即睁开眼望向裁云。
裁云微微一笑,道:“你怎么困成如此?”容婉仪淡淡地撑起身子,道:“昨晚掀了我的牌子,因不想让你久等,从凤仪宫里出来便匆匆忙忙来这里了,你却还说我,真正叫人寒心。”裁云却坐在她一旁,自己倒了一杯茶暖手,边让顾乐去拿暖手的炉子,边解释道:“我哪里敢说你,只不过多问一句,你便扯出这么多。”
容婉仪勾起嘴角,伸了个懒腰道:“你请我过来吃什么?昨日送过来的梅子味道不错,其实倒也平常,只不过因为在这初雪时分,还能吃到梅子,实在是别有滋味。”裁云拿过暖炉,闻言笑了笑,“若是你喜欢,一会儿再让星摇捎回去一些,反正我这里也多。”容婉仪伸手捏了颗梅子放入口中,“甚好。”
裁云愣了愣,问道:“你一会在我这里用午膳,还是回去?”“不是要画画吗?回去恐怕没时间,我画画慢,润色也久,恐怕不能够,便留在你这里用午膳吧。”裁云起身低声吩咐了风色几句,容婉仪环视四周,忽而一笑道:“一会还要来人呢。”
裁云奇怪,“来什么人?”容婉仪只笑不语,裁云也就不追问,只以为容婉仪说得可能是太后,便道:“你且过来,我昨夜忽而发现这里有个极好的去处看雪,一会儿我们用了膳,拿着火炉子,再携上笔墨纸砚一同过去,画出一幅画来,晚上我来润色便是了。”
容婉仪起了兴趣,笑道:“我在这皇宫里长大,刚才寿康宫中不知呆了多少年,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好地方?一会儿一定要带我去见见。”裁云笑着答应,因为容婉仪困倦得很,裁云也就不怎么说话,两人一个卧在美人塌上,一个靠在熏炉旁眯着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裁云才悠悠转醒,容婉仪已不在身边,她有些奇怪,问道:“容婉仪呢。”顾乐回答道:“方才容婉仪醒了,见娘娘还歪着,便去太后宫里说话了,如今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裁云略略点了点头,往窗边一看,只见雪还是簌簌地落着,幸而宫人们扫出了一条小路,这才不至于无法行走,忽见悠然宫门口出现一高高大大的人影,裁云奇怪,定睛一看。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暗纹盘龙衣裳,披着黑貂挑线油毛裘,发上白玉冠,打着白色山水油墨纸伞款款而来,身影几乎融在风雪里,这般出挑脱尘,除了宁帝还能是谁?
裁云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想要退回去,谁知道宁帝早就发现了她的视线,正瞧迎了过来,粲然一笑,裁云立在原地,顿时不知道怎么办为好了。
不多时,宁帝走进侧殿,裁云稍微愣了一下,便迎了过去,微微踮起脚尖为他拂去肩上雪花,顾乐接过宁帝手中的油伞,裁云低着头道:“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这么大的雪,怪冷的。”宁帝摸了摸她的脸,问道:“你不想朕过来看你吗?”
裁云欲言又止,不也点头,更不摇头,只是咬着唇接过他的披风,递给顾乐,“臣妾不是不想,而是臣妾在静养,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臣妾怕皇上为难。”宁帝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你莫要慌张,朕一个人来的,只有王忠知道,其他人都以为朕在养心殿里休息。”
裁云让宁帝坐下,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他,又亲自倒了杯热茶,“皇上先喝一些暖暖胃,一会在臣妾这里用午膳吧。”宁帝点头,接过茶盏,反手握住了裁云的手,两人对视,裁云缓缓启唇问道:“皇上,不生臣妾的气了?”
宁帝叹了一声,“若是还生气,怎么会让人送裘与你。”他目光柔柔地扫过裁云的脸,“更何况昨日那一盘青梅,朕便知道你心里还有朕,只不过是害怕奸人害你,所以才选择暂避锋芒,朕当时气结,亦没想到。”裁云眸中添了些泪珠,“皇上明白臣妾就好,只要皇上知道臣妾的心意,臣妾便死而无憾了。”
宁帝应了一声,温和问道:“如今在太后宫中可好?太后脾气好,容婉仪又常来与你说话,应当不会太寂寞,你心里看开些,便是了。”裁云点了点头,“嗯,臣妾知道,臣妾今天便是邀容婉仪一同赏雪画画,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听裁云这样说,宁帝但笑不语,她忽然想起来今日容婉仪所说的话,昨夜又是她侍寝,大约两人是商量过了才一起来的,她心中一时有百般的滋味难以说出,正此时,容婉仪轻轻啐了一声,“好大的雪。”从殿外走了进来,见到宁帝时愣了愣,随即弯腰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宁帝抬了抬手,“快起来吧。”
容婉仪也不多说,凑在炉子面前烤火,裁云见她只是披着一绒袄,也不带披风,更没有打伞,不由得多说了一句,“你瞧你,怎么不带伞,还穷打牙说这天气,又是这么个林妹妹的身子,真真冻坏了怎么办。”
容婉仪吃了瘪,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烤火,宁帝笑道:“容婉仪从来是个不饶人的,如今却被裁云说得一句话都接不上,实在是少见少见,朕倒是纳罕,旁人那么刚烈的性子你不怕,裁云这么个水一样的人,你却害怕起来?”
容婉仪哼了一声,“原本就是我的过失,哪里说话平白让人家笑话。”正此时,风色走上来,附在裁云耳边道:“娘娘,可传午膳?”
裁云一时踌躇,如今在寿康宫,皇上又来了,按理应该去太后那里用午膳,可这两人也没有动作的意思,她一时竟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