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滚带爬跑回了家中,一头扎进了爹娘的屋子里,不由分说地“叫醒”了二老。
“干什么大半夜的!嚎丧呐!”
爹睁着惺忪的睡眼,恶狠狠地训斥了我一句。
“出大事了!神婆她……死了!”
“什么!”
爹脸色大变,急忙换好了衣服跟我直奔土地庙而去,一进门便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所充斥,泥土糊成的墙上被染成了一片诡异的鲜红色!地面上,一具残缺不堪的躯体横躺在中间,全然不见脑袋的去向,从身上那件玄色的粗布衣服可以依稀辨认出,这正是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神婆!
“这……”
爹现在我身后,让我有一些踏实的感觉,鼓起勇气走上前去仔细查看,胃里顿时一阵翻涌!
只见神婆的头颅被切下,腹部上的窟窿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猛兽胡乱地撕裂开来,身体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内脏也和头颅一同不见了踪影。
我的视线不自觉的从神婆的身体上离开,这才猛然注意到旁边有一行鲜红的文字,已经在水泥地面上干涸凝固。我接过手电,照在了上面,顿时吓得连连后退,冷汗像开了闸似的流出。
你逃不掉的!
“快!你快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进城,再也不要回来了!”
爹几步跟了上来,用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阵摇晃,可我此时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字——跑!
回到家里,爹赶忙把娘叫醒,吩咐她帮忙给我收拾东西,明天就让我进城去。
“可是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看着他们,眼中尽是担忧。
“那女鬼要找的是你!你去了城里,阳气旺盛,她伤害不了你,没有办法自己也就回去投胎了,等几年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也不迟!”
爹这时的说法跟几天前的完全不同,现在在他的心目中,城里就像是一座避风港,比神婆的法事都要安全。
我只好点了点头,二老把装满衣物的行李箱交给我,又往我兜里塞了几百块钱——这在我们这个贫困山区已经是望尘莫及的数目。
“记住,到了城里,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寻个工作,不要挂念我们俩,还有,千万不要再去赌了!”
爹一字一顿地说着,句句语重心长,我顿时鼻子一酸,眼里满是暖流,但还是硬生生的把它憋了回去,深吸了口气,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亮的头,便起身拉起行李箱,趁着夜色往村口走去。
不知是吓出了幻觉还是悲伤过度,临走时好像无意间瞥到了爹的嘴角仿佛……有一丝笑意?
从家里到村口,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等走到的时候,天依旧是色浓如墨,只是在东边的山峦上隐约有了一些淡红色。
周围一片死寂,手电微弱的灯光与惨白的月光映衬交错,水泥铺成的村道路上见不得一辆车,我孤零零地走在上面,有一种只身踏入孤岛的感觉。冰冷的山风呼啸而至,带动周围的树枝如同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魔鬼,让我不由地背脊发凉。
唯一一点亮光的村庄在我身后缓缓倒退,越离越远,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大概是走得太久,膝盖又酸又疼,干脆呆在原地,看看有没有车辆经过。
等了几个小时,终于远远听到了一阵鸣笛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弯道口,径直向我驶来,我连忙招手,司机果然停了下来,摇下车窗,一个中年男子笑着看着我。
“师傅,我进城的,能搭个顺风车吗?”
司机点了点头,我一阵欣喜,连忙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里,转身钻进了副驾驶。
车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可见这车的年份也不小了,司机单手摆动着方向盘,游刃有余,另一只手却是插在兜里取暖,看样子驾龄也很高。
“老乡,进城找工作啊?”
司机一边看着路面,一边跟我闲聊着。
“家里是没法儿待了,先进城再说。”
“哎,顺带问个路行吗?我昨天本来要去天星村的,结果一直没找到。”
司机说着,我脸色微变:“师傅,天星村在后面,我就是那里的村民,刚才来的时候你没看到路牌吗?”
司机听完,一脸的诧异:“路牌?没注意到,我记得路旁边只有树啊。”
我想了一会儿:“那你肯定是走过了,要不这样,我下车,你顺着原路开回去,就能到了。”
“算了吧,先把你送到再说。”
几番推辞,司机硬是要先把我送进城里,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哎!老乡你看看前面?”
走了一小会儿,司机突然指着路边,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一个匝道口,护栏旁一个巨大的蓝色路牌,上面印着清晰的三个大字。
天星村!
“什么!”我瞪大了双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司机也把车子停了下来,摇下车窗仔细一看,的确是天星村,箭头直指旁边的匝道!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天星村在后面吗?”
司机说着,我顿时吓得直冒冷汗,身子止不住的哆嗦。
“哎?哎?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有点冷。”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丝:“原来您要找的是这个天星村啊!刚刚我听错了,后面那个叫……天西村!”
我一边自圆其说,一边伸手打开车门:“那你先去吧,我再等等看有没有其他的车子。”
司机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妥当,于是说了句:“昨天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这里有路牌呢……那个老乡,你还是先进来吧,外头冷,我先把你送进城去,再回来,反正我也不急,也找到路了。”
我顿了顿,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好,便点点头,又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天星村的路牌离我们越来越远,我眼神呆滞地望着前面,心却是砰砰直跳,脑海里不停回荡着那个声音。
“你逃不掉的……”
“老乡?老乡!”
“啊!”
我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司机被我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睡着了你?喊你好多次了。”司机愤愤地说着,递给我一支烟。
“我先问问啊,天星村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叫……廖兴华的?”
我点燃了烟,猛吸一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思绪想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印象。村子里大户小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基本上都认识,没听说过有叫廖兴华的。
“好像没有,村子里的人我都认识,是谁家的亲戚吗?”
“那倒不是,其实我也不认识她,家里遇到了一些怪事儿,朋友告诉我天星村里有个叫廖兴华的人,住在一座什么庙里,好像还挺神通的。”
神婆!
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一阵颤抖,没有叼住烟,掉了下来把坐垫差点烧出一个洞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扑灭烟头,一边说:“这个,我想你应该是记错了,我们村里确实没有这个人。”
说完这句话,感觉有哪里不大对劲,却始终想不起来,司机却听出了端倪。
“你不是天西村的吗?”
“我……”
还没等我回答,一个猝不及防的急刹车便轰然而至,尖锐的摩擦声四处回荡,我身体猛地前倾,头砸在了玻璃上,一阵剧痛。
“你干什么!”
我捂着额头,忍不住勃然大怒,这条村道路上既没有行人又没有车辆,难不成是为了给一只蚂蚁让道?
司机却是一脸煞白,下巴不停颤抖着,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前面,我转头望去,顿时寒毛耸立!
只见水泥道路旁,赫然多出了一条匝道,蓝色的路牌上面,天星村三个字清晰可见……
这下我彻底慌了神,来不及跟他解释,连忙说道:“快……快开车!离开这里!”
他也被吓懵了,二话不说一脚油门踩了下去,汽车飞速掠过匝道,只留下一道灰尘。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
司机还在不停絮叨着,我已经是吓得魂不守舍,女鬼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余光里甚至可以看到后视镜里面一张血肉模糊的人脸!
“不该问的别问!”
我再也受不了了,猛地一腔吼出,司机身子震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一时间车里被一阵诡异的气氛所笼罩,安静得吓人。
“我靠!”
司机咒骂一声,又一个急刹。
“别管它!接着走!”
我歇斯底里了,司机也吓得不轻,直接一脚油门到底!廉价的发动机发出轰鸣,速度到了危险的境界!
几分钟过后,又一个路牌,如同一个戏弄人的孩子一般戏虐地插在路边。
“停车吧……”
我沉声说道,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跳不出这个诅咒中了!那人把车停在了匝道旁,我打开车门,打着幌子说道:“我下车看看路,搞不好一直在绕圈子!”
随即转过头去,扫视一周,路面跟我印象中的村口一模一样!刚才自己绝对是从这里出来的!
“鬼打墙?”
我喃喃自语道,转过身去,黑色轿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