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往事，顾庭深叹了口气，忽然说：“跟我上来。”
末生咧开嘴角笑了笑，赶紧小跑跟上。
没料到顾庭深突然停了下来，她没防备，就一头撞在他僵硬的脊背上。
他停了两秒，悠然转过身来，清冷的看着她，声线在夜里低得入木三分：“什么时候才不这么冒冒失失。”
末生以为他生气了，刚想解释，却冷不防被披上了一件外套，她张着的嘴半天也合不拢。
顾庭深唇角一勾，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轻轻一扬，强制性让她闭上嘴巴，不深不浅的开口：“日后出门自己多加衣服。”
看吧，这就是俩人之间的默契了。
即使要分开了，即使刚刚吵过，闹过，可是时间一过去，俩人又可以跟没事人一样互相叮咛嘱咐了。
可是末生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氛围有些怪，明明俩人要离婚了，还这么关心彼此，是不是有哪个环节出错了，明显那天彼此都说不再相见了，这样发展下去，指不定还能发生什么事呢。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摇了摇头，轻巧笑了一下：“外套不用了，我不冷。”
顾庭深恍惚的伸手按住她取下外套的手，淡然一笑：“末生，还没离婚，这么关心一下也不行吗？”
“不是……”末生紧抿嘴唇，手心冰冷。
“那就行了，”他笑笑，顺势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温暖的气息包围住了末生的小手，可是她的心此刻却难以平静，心脏轰隆隆的炸开，浑身僵硬，就连走路也一步一步重复着他的步子。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啊，他们不是应该宣誓着老死不相往来的吗？就算是关心，也扯不到牵手这里来啊。
这时不远不近的城市里有人放烟花，轰隆声此起彼伏，巨大的烟火在空中四散开来，有许多颜色，红色，澄色，绿色，紫色……唯一没有黑色，没有一种颜色可以与这黑夜相互衬应。
到了顾铭的墓碑前面，他接过她手上的花束，轻轻放在台上，背对着她说：“爷爷，您儿媳妇看您来了。”
听到“儿媳妇”三个字，末心里漏跳了一拍，呆着一个字吐不出来。
但很快，又听见顾庭深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着，颇有一股自嘲的意味：“但是，很快就不是您的儿媳妇了……爷爷，我们要离婚了。”
他的声音随风飘着，断断续续的，好像包含着十月的风雪，即冷冽又僵硬。
“爷爷，你以前总说我太聪明，人聪明了就不容易幸福，更是难以找到一个和自己一样聪明的人，可是我找到了，也顺利和她在一起，那时你总是说我们不适合，可我忤逆了你，直到今天，我才能好好和你道歉……”
他指的是当时为了和末生在一起，公然挑战顾铭权威的时候。
幽暗的灯光落在他的头顶上，照出他满眼的风雨，满目的悲伤。
他第一次和顾铭吵架，那是多久远的事了，一眨眼，好像就过去了小半辈子。
“爷爷，那是你第一次动手打我，那些鞭子，落在肩膀上，确实挺疼，你也一定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恨你，所有我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因为爷爷放弃，可是末生不行，因为她是除了你之外，让我牵挂的第二个人了。”
天边的烟火还在没完没了的盛放，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如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
“可是现在好了，爷爷你可以放心了，我和末生会分开，是您说得对，是我辜负了她，您在泉下有知的话，保佑她下半辈子过得幸福，别再遇上您孙子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末生顿时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听着不远处的烟火声此起彼伏。
她该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呢，人与人之间，走到这一步，除了命运的安排，大抵还有些感情不够坚固吧。
俩人下山的时候，并排走在台阶上，不像来时的那样轻松，感情有些沉重。
直到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末生才站定转头看向顾庭深，开口唤住了他：“顾庭深，我能最后再求你一件事吗？”
她怕他不同意，特意用了“最后”两个字眼，希望他看在他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多少能帮她这个忙。
“什么？”他好整以暇的停下来看着她，镇定的低低回应。
末生犹豫了一下，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的要求是那样无理取闹，明明是自己揽下的事，凭什么能要求顾庭深去承担后果呢。
他略微沉吟，猜测了一下说出口：“你想拜托我程静的事？”
这回换末生惊讶了，仰头看着他，一片黑暗之下，他晶亮的眸子在闪闪发光，他是怎么做到一眼就能够知晓她的心事的。
她尴尬的挠了挠头，小小声的把凝于唇齿间的心事一一道出：“我原本是想帮她，可是仔细寻思，我把自己都过得很糟糕，回去之后，更是不知道如何安置他们。”
末生说的是实打实的实话，回到南城，她与顾庭深离完婚，自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短时间更不可能找到稳定的工作，所以把程静母女接回去，生活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
顾庭深没多大意外，像是早已料到一般不以为意，他转了个身，慢慢的走向来时的地方，这才开口：“你想我怎么帮你？”
末生喜上眉梢，小跑着跟了上来，“把她们留在别墅里帮忙吧，程静她是一个非常勤快的女孩子，张妈一定会喜欢她的。”
“末生，”顾庭深突然唤住了她，但没回头，他步伐走得很稳，声音很低，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如果我不答应，你现在会跟我大吵大闹吗？”
末生心里“咯噔”一下，跳快了半分。
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他不答应，她有什么资格强制要求呢，毕竟他们快要离婚了不是吗？
委曲求全一向不是她的作风，，能好好放手就好好放手，绝不强求，绝不挽留，这是她对自己最开始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