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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重逢

月洒人间,风无影踪。

白玉笙慌忙从床上爬起,走出自己的房间,径直去找傅青山,他想找傅青山当面问清送信之人是谁。但哪里有傅青山的踪影?此时此刻,傅青山的房间异常整洁,空无一人,连平素的衣物都不翼而飞。

他以为自己走错门,因而退到门外看而再看。

没错,这间房紧挨着傅青青的房间,一定是傅青山的。后来他跑遍分舵里里外外,却最终没能找到傅青山,傅青山竟似凭空消失一般,不留痕迹。他只得拿着信去找穆青峰,穆青峰接过信,却看不懂信上的画。在他的一旁解释下,穆青峰方大略知道信的内容。

但他并不言语,却自腰间解下酒葫芦,拧开,灌下一口酒,便陷入沉思。沉思是一种封闭的状态,白玉笙不知道穆青峰在沉思什么!

沉思需要时间,而他最缺的便是时间!

他很担心张长生的安危,遂顾不得许多,以不容商量的口吻道:“师叔,我先去七里亭找嘟嘟胖,天亮前一定回来,保证不耽误救师父。”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往门外跑。眼瞧着便要出门,却被穆青峰喊住。

穆青峰道:“等等。”

白玉笙停下身,却不回头,望着门外的夜色,回道:“我等不了,嘟嘟胖是小牛村唯一幸存者,我不能让他再出事。”

穆青峰解释道:“小笙,请别误会我。我老叫花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这个张长生是之前的小和尚假扮的,以便引你上钩。”

白玉笙转过身,激动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看着手上的画,不觉想起往事,一阵心酸涌来,补充道:“画上的小人除却嘟嘟胖和我,再无第三人知道,就连依依都不知道,这是我跟他之间的秘密,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穆青峰不再言语,复灌下一口酒,沉思起来。

他在沉思时,总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人知道他在沉思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窥探到他的内心。若说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事实上他的内心更是深不见底。

白玉笙虽看透他的武功,却看不透他的内心!

有时,他会很不解。他能在穆青峰身上看到许多不同的面,却分不清哪些面为真,哪些面为假,穆青峰就像一个活的江湖,水深水浅,他一概不知。他所知道的,抑或是强迫自己知道的,便是要毫无保留地相信穆青峰,只因穆青峰是师父的师弟,是他的师叔。

在他看来,世上若有第二人想救师父,便只有穆青峰!

但在救师父之前,他得先去找嘟嘟胖,嘟嘟胖是小牛村唯一幸存者,他不能让小牛村绝后。如此一想,他恨不得立即飞奔到七里亭,因而此时此刻,他很不理解穆青峰的迟疑,遂面有不快道:“师叔,您慢慢想,我去去就回。”

话音一落,他果真往门外走。

走到门外,他才踏起无极步,脚踩阴阳,穿林过路,很快便来到七里亭。此时的七里亭果然站着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子,如画一般不真,如梦一般虚无。他此生最怕的便是虚无,虚无否定一切,否定虚无本身。而那白白胖胖的小子见到他,仍是一动不动站着,并不上前迎他。

他有些心慌,只因画是静止的,而眼前的胖小子亦是静止的,他与张长生已数月未见,他怕一切只是他的想象,只是梦的延伸。待他走近,方发现那胖小子的脸上挂满泪。

这是他第一次见张长生落泪,泪流满面!

他印象中的张长生很是要强,也很乐天,从不当着他的面落泪!

但张长生的泪是真的,真到他不敢相信。他并未立即冲上前,而是静静看着张长生。看着看着,他也落泪,泪流满面。

就像梦,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常常做梦,梦到以前的人或事,梦到想念的人或事。他梦过师父,自然也梦过张长生,他怕眼前的张长生只是个梦,一个他常常做却很快醒来的梦。他怕一旦梦醒,一切就会回到原点。

他问:“你真是嘟嘟胖?”

张长生没有答他,却挽起袖口,露出右臂上的一道月牙形刀疤。天上有月,人间亦有月,白玉笙看着张长生的右臂有些愣出神:没错,他真的是嘟嘟胖,他的刀疤是真的,那是他为他挨的刀。

锋利的刀锋,本自砍向他的脑袋,却略过张长生白白净净的手臂!

他终于冲上前,紧紧抱着张长生。

但张长生竟较下山时又胖上一圈,腰较齐云观的古树还要粗,他抱不起古树,自然抱不起张长生,因而笑骂:“嘟嘟胖,你又长胖,你竟敢长胖,在齐云山时我能抱起你的……”

张长生任由他抱着,讪讪道:“这不都怪禅师,每天弄那么多好吃的给我,害我一直吃,吃到现在,才想起来找你。”

白玉笙蓦地松开手,借着皎皎月光,上下打量起他,急问:“贼和尚?他有没有伤你?”

言语之间,颇为关心。

张长生却道:“你说慧觉禅师啊,他怎会伤我,他待我好得很。那天夜里他把我带走,说是让我吃天底下最最好吃的美食。结果,我就真的吃到天底下最最好吃的美食,每天都不重样,每一样都是那么美味。”

白玉笙面有不快道:“你似乎很喜欢他。”

张长生似并未瞧出他的不快,一个劲道:“喜欢啊,超级喜欢。谁对我好,我就喜欢谁……”

白玉笙却突然打断他,冷哼道:“你是不知道,他不择手段,杀过很多人。有可能……”他想起小牛村惨案,想起无辜惨死的叔叔婶婶们,遂看向张长生,待沉默许久,方自发狠道:“有可能叔叔婶婶们都是他杀的,他跟灵犀阁主作恶多端,不配你喜欢。”

张长生似一早就知道一切,因而他并不吃惊。

但一想到爹娘的死,他复悲伤起来,哽咽道:“小笙,我是来告诉你,杀我爹娘的不是禅师,而另有其人。”说着说着,他攥紧拳头,拳头都是肉,指甲掐进肉里,忘记疼,忘记哭,却自发誓道:“让我遇到他,一定将他剥皮抽筋,以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白玉笙惊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张长生道:“不错,我的确知道谁是真凶,真凶一直潜伏在你身边,他就是……”他突然望向白玉笙身后,身体打着冷颤,且目露凶光,满含敌意,若眼睛能杀人,此时他的眼睛足以杀死一头肥牛,他拳头攥得更紧,恶狠狠道:“他就在你身后,只有十步之遥。”

白玉笙猛地回头,身后果然有人。

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师叔穆青峰。穆青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上诡异的笑一闪而过!

傅青青下葬时,穆青峰亦曾如此笑过!

张长生提到凶手在他身后时,白玉笙着实吓一跳,手已不自觉握紧秋霜。可眼瞧着来人是穆青峰,他便只当张长生在开玩笑,遂转过身,冲张长生道:“嘟嘟胖,别闹!他是我师叔,不会是凶手,师叔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危才跟过来的。”说话间,他已按住张长生的肩,向穆青峰介绍道:“师叔,他真是嘟嘟胖,真到不能再真……”

张长生却猛地挣脱他的手,指着穆青峰,恶狠狠道:“你就是真凶,是你杀我爹娘,我要将你剥皮抽筋……”

穆青峰却不答话,仍自面无表情。

张长生怒道:“你这个伪君子,卑鄙小人,拿命来!”

话音未落,他已不顾白玉笙阻拦,拔剑出鞘,冲向穆青峰,誓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体型虽胖,速度却不慢,很快便冲到穆青峰跟前,只是他的剑尚未招呼到穆青峰身上,便被穆青峰结结实实一掌打飞。

他飞出十步之遥,回到方才站立的地方。

白玉笙大惊失色,连忙蹲下身查看张长生的伤势,但见张长生倒地不起,气息紊乱,显然受伤匪浅。他将张长生扶起,冷眼看向穆青峰,质问道:“师叔,您这是何故,他只是跟您开玩笑,您为何下如此狠手!”

穆青峰仍不答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白玉笙。

张长生却猛地一阵咳嗽,吐出一口鲜血。血色殷红,染红白玉笙的白衣。挨下穆青峰那一掌,已无形中要去张长生的半条命,他擦擦嘴角的血,强忍着肺腑的痛,恶狠狠地瞪着穆青峰,冷笑道:“怎么?想杀我灭口?”

此言一出,白玉笙顿时慌乱,总算觉察到事有蹊跷。他冷冷盯着穆青峰,手已按住秋霜,不可思议道:“师叔,难道你……”

穆青峰大手一挥,却道:“你跟我走,我便饶他不死。”

白玉笙听罢,愣在当场。

他原本以为张长生与穆青峰之间一定有所误会,只要误会解除,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穆青峰的话等于坐实张长生所指认的杀人灭口,难道捡走幽冥之人果真是穆青峰?难道叔叔婶婶们与青青都是被穆青峰所害?

万千疑惑,系于一身。

他眼睛紧紧盯着穆青峰,手已握住秋霜,只待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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