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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两只飞燕月下逢

八月十四晨,擂鼓声震天。

战船一艘接着一艘,往返于淮南城与极乐岛之间,将两万禁军运至极乐岛。禁军登岛之后,即刻接管巡街护卫职责,沿岛布防,沿街巡逻。于饕厨、醉忘仙、梦瑶台等皇帝必经之所皆有驻军,以保证皇帝安全。

护卫森严,盘查严密。

一旦发现可疑或恶贯满盈之徒,立即逐出极乐岛,以免留下隐患。

更有数十艘战船围岛停泊,满载着四万禁军,或使长枪,或使长刀,或持弓箭,将极乐岛封锁。一旦遇有危及皇帝性命之事,弓箭手守船,居高而射,使枪与使刀禁军则立即登岛,誓死保护皇帝。

禁军,可谓朝廷屹立不倒之有力屏障。

据称,汴京城里的禁军号称百万之众,为举国精锐。皇帝此番南下淮南,随行共有十万禁军。除极乐岛上的两万与战船上的四万外,另有四万驻守城外,非紧急情况不得入城,以免扰民。

待禁军解除极乐岛一切潜在隐患,皇帝总算携一千亲兵与一众文武大臣亲临。傅青山亲率所有天元阁侍女恭候多时,按照既定行程安排,将皇帝迎至饕厨,品尝那远远胜过御厨的海味山珍。

天子龙颜,威而有礼。

文臣武将,群领风骚。

一众江湖客见到圣驾无不叩首,盛赞圣上亲临,犹如皓月之光,实乃江湖与天下之幸。圣上却沉默寡言,只以浅笑示好,再挥手示意一众江湖客起身,最后由一众文臣武将簇拥,体验极乐岛上极乐事。

在此之前,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皇帝。

皇帝幽居深宫,极少露面,寻常百姓与江湖草莽自是难得一见。与所有江湖客一样,白玉笙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但他眼里的皇帝显然与想象不同,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尤其皇帝嘴角的那颗黑痣,着实怪异。仿佛皇帝不是皇帝,而是一个穿着黄袍的贩夫走卒,抑或贩夫走卒与皇帝之间,只是差一件黄袍。

身份决定穿着,穿着衬托身份。

看到禁军巡街,他会想起那道刺杀皇帝的命令,继而匆匆走过,生怕被禁军发觉。

原来今晨禁军尚未登岛之时,傅青山已找上他,传达徐先生的命令:若想易筱君、虞若离不死,便要参加夺剑大会,继而获胜,在皇帝赐剑之时,用皇帝所赐之剑将皇帝杀死。

杀物,有违道。

人为万物之一,杀人,有违道。

他厌恶杀生,只因他尊师重道。或许他会参加夺剑大会,或许他会成为最终的胜者,但他拿到无影剑后,断然不会痛下杀手。

他既不会杀皇帝,亦不会杀皇帝以外的任何一人。

傅青山没有提冬芷,可白玉笙知道冬芷有着与易筱君、虞若离同样的命运。确切说来,冬芷的命运会较后者更悲惨,只因他印象里的徐先生最痛恨的便是背叛。一旦发现遭人背叛,徐先生便会不择手段使背叛者付出代价。

慧觉如是,商仲永如是。

于徐先生而言,商仲永在喜欢上傅青青的那一刻,已然背叛自己,背叛灵犀阁,故而他选择让商仲永伪装成自己,成为白玉笙的剑下亡魂。同样地,冬芷在喜欢上傅青山的那一刻,已然预定结局……

那是傅青山不愿看到的结局,故而傅青山最终会放手一搏。

传达命令之后,傅青山并未离开,显然在等白玉笙的答复。等待之际,他在酝酿,酝酿一个开场,酝酿一个故事。他在把白玉笙拉入他的小棋局之前,必将打动白玉笙,方可多一分赢面。只是他的酝酿尚未结束,白玉笙已给出答复。

白玉笙道:“我答应。”

傅青山道:“你答应?”

白玉笙道:“不错,你直接告诉他,我会按他说的那样做。”

傅青山道:“然后?”

白玉笙道:“然后我会按自己想的那样做。”

言语之间,白玉笙既未承诺自己一定会如约刺杀皇帝,更未明言自己所想的那样到底是哪样。可在傅青山听来,已无需酝酿,只因白玉笙已在他的小棋局里。后来,傅青山告诉白玉笙许多自己的计划,当然那些并非他全部的计划,而只是他想让白玉笙知道的计划。

计划不假,只是部分的真。

他坦言他已派人多方打听易筱君的关押处,一有发现,便会让酒和尚与不羁真人前去营救;他透露他已以酒和尚与不羁真人的名义提出金银换人的条件,只等徐先生答复;他承诺他会及时告知白玉笙营救计划的进展,不使白玉笙陷入杀与不杀的两难……

白玉笙没有追问,只是听一些傅青山想让他知道的事。

傅青山走后,他突然想起梦瑶台书房里的那四副棋盘。他不知道棋盘是否是徐先生故意留下,可按照棋盘上棋局的走势,傅青山显然是那颗天元位置的棋。也即是说,傅青山的命运便如那颗的命运,随时会牺牲。

他有些担忧,担忧傅青山的结局。

他在担忧时,会忍不住想起七年前的往事,从初见到分别,从关怀到愧疚,从回忆到现实……

八月十四夜,皓月洒清辉。

白玉笙来到离天元府足有百丈之距的房顶,独坐脊上,望向那座直入天际的天元阁。这座房顶有着他的许多回忆,他曾与樊篱有过两次决战,并最终化敌为友;他曾听易筱君的酒后心事,她的心事一如他初入江湖时的心事……

明日便是中秋,中秋月明,本是阖家团圆的节日。可于白玉笙而言,明日将有一场难以预料的暴风骤雨。原本定于中秋之夜正式开始的夺剑大会,因皇帝亲临的缘故,已提前至中秋之日巳时。

抬头望月,往事成悲。

师父常说,人间只有一轮月。每当思念亲人,只需抬头望月,便如亲人在侧,共赏同一轮月。他在赏月时,突然想起小燕子,想起那只自由自在、飞去飞来的燕子。但愿如冷星落所言,小燕子已重获自由;但愿小燕子重获自由之后,莫要到极乐岛来……

井水与河水,江湖与朝廷。

如今的极乐岛已是暴风骤雨的中心,稍有不慎,便会场面失控,引发禁军与江湖人士的冲突。他隐隐有一种担忧,担忧徐先生不会将赌注全押在他一人身上,纵他不出手,亦会有别的杀手行刺。

譬如飞羽堂,杀手众多。

听傅青山讲,徐先生是飞羽堂的实际掌控者,整个飞羽堂都听徐先生差遣。

暂且不论行刺是否得手,一旦发生行刺的既成事实,岛上两万禁军与船上四万禁军便会护驾,继而与江湖人士展开厮杀。他不愿小燕子再受牵连,卷入这场远远胜过七年前阴谋的阴谋……

有风拂过,如梦初醒。

初醒之后,复如梦幻。白玉笙抬头望月,突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正自月光里飞来,如圣洁仙子,不染一尘。他痴痴看着,默不作声,却已缓缓站起,任那圣洁仙子缓缓落在自己身前。

仙子是公子模样,轻摇折扇。

白玉笙痴痴看着,与她一样浅笑。他喜欢她的笑,喜欢跟她一起笑。

须臾之后,他突然丢掉油纸伞,伸出双手,拥她入怀。皓月清辉,光影交织,恍然如梦。但他却觉得无比真实,只因他感觉到她的体温,感觉到她的气息,感觉到她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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