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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长乐坊

落轿赌坊,坊名长乐。

世间之人,各有所欲。只要投世人所欲,便可牢牢抓住世人,或可销金,或可出力,或可卖命……天元阁开垦极乐岛之初,便不惜巨资,投世人所欲,建饕厨,请酒仙,造梦瑶台,设极乐坊,满足世人之食、酒、色、赌等各欲。

最初两年,重在获客,使来客感受到极乐岛的别致、销魂。两年之后,名声在外,便开始扭亏为盈,登岛来客络绎不绝,挥金如土,使得整座极乐岛一片祥和,各商铺欣欣向荣,收入颇丰。

长乐赌坊,取“赌中寻乐”之意。但“赌”字有伤文雅,且读来绕口,故简称长乐坊。极乐岛来客在经历美食、玉酒、佳人的诱惑之后,皆会受邀到长乐坊,寻求更强烈的刺激,他们的身份便会由食客、酒客、嫖客到赌客挨个转换。

赌客走入长乐坊时,皆抱着大杀四方的幻想。

但往往是十赌九输,赌客走出长乐坊时,便会输得身无分文,继而离开极乐岛。

当然,整座极乐岛的商铺皆每日十二时辰经营,掌柜与伙计皆待客热情,不会强行撵走任何一位来客。确切说来,只要来客守规矩,便可想待多久待多久,甚至可以永久待在极乐岛。

但极乐岛奢华无比,与之相对的贫穷则躲躲藏藏。来客一旦身无分文,便无法在极乐岛继续享乐,甚至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解决,故而无需天元阁出手或多言,走出长乐坊的赌客自会离开。

进长乐坊时满脸兴奋,出长乐坊时垂头丧气。

钱财散尽,幻梦一场。赌客们输掉所有可用的钱财之后,便如大梦初醒,恍恍惚惚,想起极乐岛外的牵绊。

另有一些衣着华丽的赌客,不甘失败,便会走上数步,进入长乐坊对面的永乐坊。约摸一盏茶功夫后,赌客已然褪去华服,抱着一袋可大可小的金银,满脸兴奋,急急跑入长乐坊。

永乐坊是一间兑坊,专以金银兑换实物。

长乐坊每日十二时辰经营,永乐坊亦每日十二时辰经营。多有赌客到永乐坊兑换金银,永乐坊则收取一定费用,在规定期限内,赌客可凭票据赎回实物,可若超过期限,则实物会由永乐坊自行处置。

实物往往贵过金银,故而永乐坊稳赚不赔。

永乐坊中有专门估价的师傅,负责对赌客的玉佩、首饰、华服、字画等随身之物估价。师傅相当专业,童叟无欺,所估价值除去耗损,大抵与赌客获得时的价位无差,但永乐坊另有规定:金银兑换实物,须打半折,且扣除十之一保管费。

以价值百两的玉佩而论,赌客只能兑得半百,尚需扣费五两,实际到手的只有四十五两。由于赌客急着回长乐坊翻本,大多听之任之,等于贱兑。一旦赌客输掉兑来的钱财,并自此不再登岛,永乐坊便等于白赚另外半百。

规矩由永乐坊主定,执行的却是天元阁。

或有人不想守规矩,闹起事来,掌柜便会摇响门前铜铃,霎时便有巡街护卫涌入,作出相应惩罚。

久而之久,长乐坊与永乐坊之间便形成一条共赢的财富链。长乐坊负责赚走赌客自极乐岛外带来的钱财,永乐坊则负责“脱掉”赌客身上有价值的实物,从而达到盈利的最大化。

赌客就像一只羊,永乐坊全力薅毛,长乐坊磨刀霍霍。

永乐坊赚的是小利,真正大利则落入长乐坊的钱库。作为极乐岛上唯一一家赌坊,赌客们别无选择,只能到长乐坊过足赌瘾,而长乐坊庄家皆有偷天换日的本领,总能神不知鬼不觉般“吃掉”所有赌客。

赌客需要运气,庄家需要手段。

往往是手段更易操作,运气则时有时无,是以在赌客成为赌客时,便已注定是输家。

殊不知整座极乐岛真正的庄家只有一个,那便是天元阁。不论饕厨、醉忘仙,抑或梦瑶台、长乐坊,其最终的盈利皆会落入天元阁的钱库。至于沿街商铺掌柜、长乐坊主等经营者,皆受雇于天元阁。

天元阁在极乐岛投入的巨资,早在两年前便已收回。至于天元阁两年来赚得的盈利,则极少有人知道去向,或许藏在天元阁,或许藏在极乐岛的某处,或许早已运出极乐岛,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白玉笙等人到长乐坊时,长乐坊主已至门外亲迎。

长乐坊主是一位精瘦男子,眼睛如猎鹰一般有神,显得极为精明。众来客出轿时,他便一一扫视,将每位来客记在心底。只是在看到妩媚女人时,他眼神里闪过一丝灰色,竟是撇过脸去。

妩媚女人却是疾步上前,拉起长乐坊主的手,激动道:“林三,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教我好找!”

长乐坊主推开她,回道:“夫人,一定是你认错人。”

妩媚女人咬着唇,发狠道:“你就是林三,神偷林三,当年汴京城里飞天赌坊,若非我及时赶到,你早已被捕入狱,成为刀下亡魂。可你……你却弃我不顾,纵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言语之间,如诉如怨,满是凄凉。

原来这位长乐坊主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汴京城里最有名的神偷林三,绰号“三只手”。林三不偷富,不偷穷,却专偷赌客,早年混迹于京城各大赌坊,无一失手。却有一回,遭人出卖,在飞天赌坊遇上六扇门埋伏,幸得妩媚女人及时现身,侥幸逃脱。

林三是林三,可林三不想承认自己是林三。

一个人既已选择离开,便是想要忘记,忘记想要忘记的事,忘记想要忘记的人。当自以为忘记的人重现眼前,自然无法面对。唯有极力否认,否认自己是自己,否认自己是别人认识的自己……

冬芷道:“护卫何在!”

林三猛然惊醒,恭恭敬敬道:“回禀护法,在下已摇响铜铃,护卫随后就到。”

原来,彼时门前正有一位输得只剩亵衣、亵裤的赌客闹事,赖在门前不走。只是长乐坊概不赊账,而这位赌客已然连身上唯一值钱的华服都输掉,无物可兑,无账可赊,唯剩哭闹,换取同情。

冬芷轻轻招手,便有三五名抬轿侍女走出。自她们袖中各自飞出软金丝,将那位闹事赌客五花大绑,并以手巾堵嘴,再找来一根长竿,两位侍女一前一后,抬着闹事赌客游街。

易筱君道:“真残忍!”

冬芷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赌客皆如他一般闹事,那长乐坊早已关门;若长乐坊关门,便是对守规矩赌客的不尊重。是以极乐岛上的规矩,皆为诸位来客着想,何况……”

易筱君道:“何况什么?”

冬芷道:“姑娘还是不知道的好。”

易筱君道:“使者姐姐非要话说一半,倒越发教我好奇。如今姐姐已引起我的兴趣,我若不知道何况之后的内容,便会茶饭不思,浑身提不起劲,更要学那闹事赌客一般,躺在门前不走。”

冬芷道:“姑娘果真想知道?”

易筱君道:“自然。”

冬芷道:“非要紧事,只是十涧湖里的怪鱼久未食肉,怕会饿死。”

言语之间,她自始至终带着浅笑,笑是她的伪装,而非情绪表现,以致令人琢磨不透。易筱君再想问时,冬芷却已经走近林三,附在林三耳畔低语数句,便招呼白玉笙等人进入长乐坊。

易筱君却在琢磨,琢磨冬芷的寥寥数语。

她在心底为那位闹事赌客鸣不平,规矩是束缚,她不喜欢规矩。若坏规矩的是她,她不知道冬芷会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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