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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黑脸壮汉

画舫如画,极乐无极。

冬芷一声令下,不顾十涧湖畔成百上千江湖客的震惊、错愕,画舫起锚,漂向那座令人神往的极乐岛。

清风徐徐,吹皱湖面,吹皱百盏灯笼,吹皱舫上、舫下一众江湖客的心。冬芷之言,无疑胜过清风,如狂风骤雨,雨落如石,狠狠砸向江湖客们原已微起波澜的心。霎时浪起三千,一浪汹过一浪,吞噬所有。

纵画舫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十涧湖上,湖畔仍人满为患,热议着冬芷轻描淡写却如晴天霹雳般狠狠砸下的惊雷。白玉笙正是那道惊雷,那道令在场所有江湖客皆措手不及的惊雷。

惊雷落地,万物复苏。

可于志在夺剑的江湖客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一场惊心动魄、轻易不肯醒的噩梦。白玉笙去往极乐岛的消息转瞬间便由湖畔传至全城,继而传遍整个江湖,成为茶余酒后的谈资。

作为武林公认的第一魔头,白玉笙本身便是噱头。

那些平素吵着闹着寻找白玉笙的江湖客,在真的见到白玉笙时,却皆呆立原地,手脚麻木,竟是动弹不得。

命只有一条,谁都会惜命。

命是自己的,没有别人会较自己更疼惜自己的命。

白玉笙虽臭名在外,可武功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俨然有取代太白老怪成为天下第一魔头的资历。一般江湖客武功低微,自然不敢招惹,若独自一人偶遇白玉笙,怕是会佯装有事,掉头就跑。

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上有的是非一般的江湖客。他们自入江湖,便把命交给江湖,或为剑,或为名,或为利……当所为超过所畏时,便无所畏惧,生出一股舍我其谁的勇气。

画舫之上,正有一群无所畏惧的勇者。

冬芷将所有来客悉数请至舫中,招呼数句,便与侍女一同退下,只留九位获胜者与白玉笙、易筱君。舫中富丽堂皇,如瑶台玉殿,佳肴果蔬,玉酿琼浆,已是极乐非常。只是除虞若离外的八名获胜者无心美酒佳肴,却皆以他们各自的方式打量着白玉笙,目光最终落在白玉笙的油纸伞上。

美酒当前,各怀异心。

冬芷所言,他们皆听进耳里,记在心底。但传闻白玉笙是一名嗜杀成性的魔头,手段残忍,极其卑鄙,而眼前白衣书生却儒雅非凡,气质不俗,竟不像是一名武者。尤其他手上拿着一柄轻盈油纸伞,倒像是一名饱读诗书的书生。

书生与魔头,一真一假,皆自揣测,陷入沉默。

沉默如夜色,点滴渗透。

江湖客之中,有黑脸壮汉,宽肩阔臂,虎背熊腰,显得力大无穷;有蓑衣剑客,穿戴蓑笠,黑巾遮面,难见真容;有关中刀客,长刀在背,满面不屑;有白须老者,剑系腰间,闭目养神;有妩媚女子,细腰媚眼,袖中暗器待发……

江湖之深,藏龙卧虎。

能击败一众江湖客者,无不身怀本领,傲视江湖。

那名黑脸壮汉圆睁着双目,似生怕白玉笙跑掉,而他双拳紧握,已然蓄势。由他的眼神看,白玉笙便是他的目标,是他愤怒的源泉。但白玉笙只些微看他一眼,便将目光移至别处。

别处有一僧一道,引起白玉笙关注。

僧为大肚和尚,满身酒气,腰间悬着酒葫芦,进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酒葫芦灌满;道为长须老者,眉宇间透着一股洒脱、不羁之气。这一僧一道本身已足可称奇,却不看着白玉笙,而是自始至终打量着易筱君。

殊不知这一僧一道,正是易筱君的师父酒和尚与不羁真人。

原来,酒和尚与不羁真人自姑苏一路北上,寻易筱君不得,甚为苦闷。后来无意间听闻极乐岛上美酒珍酿皆为酒中上品,酒和尚酒瘾上来,只得拉着不羁真人到十涧湖畔,不曾想却在湖畔遇到易筱君。

他俩知道易筱君要去极乐岛后,更是下定决心,要同往极乐岛去。只是易筱君在看到白玉笙后,便与他俩约定,装作互不相识。

舫中气氛,诡异至极。

易筱君却是无所顾忌,道一声“美食当前,岂肯辜负”后,便端坐桌前,品尝起来。她已不是第一次登上画舫,故而对舫中美食已熟稔于心,当下便挑一些自己钟意的糕点递与白玉笙。

白玉笙单手接过,道一声谢。他已两日未食,腹中已是饥饿,便将糕点塞入嘴里,用以充饥。品尝之余,他却用余光瞥到酒和尚与不羁真人的目光已自易筱君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显然面有不快。

酒和尚竟是喝起闷酒,不羁真人则轻哼一声。

易筱君复走向虞若离,浅笑道:“美人姐姐,你可真美,妹妹借花献佛,请你尝尝。”

言语之间,她已递与虞若离一块同样的糕点,可虞若离并不接下,却是似有深意地看向白玉笙。但易筱君着实有耐心,竟是不肯收回,仿佛只要虞若离不接下,她便一直拿着。

虞若离只得接过,回道:“谢谢。”

易筱君并不生气,反而赞道:“原来美人姐姐不仅人美,连声音都这样好听。”

此言一出,在场除黑脸壮汉自始至终盯紧白玉笙外,所有江湖客皆看向虞若离,细细打量起来,连那位细腰媚眼的妩媚女子都在心底暗暗惊叹虞若离的美貌。正在众人欣赏起虞若离的美貌时,白玉笙却是自顾自朝舫首走。

所有目光,皆自虞若离转到他身上。

待他缓缓行至门前,将要打开舫门时,冷不丁却有一只黑手自身后想要按他的肩。他只得侧过身,轻轻躲开那只黑手,向后看时却发现黑脸壮汉已离他不过数尺,正诧异地看着他。

黑脸壮汉道:“书生,你可真的是白玉笙?”

白玉笙道:“是。”

黑脸壮汉道:“穆青峰是你杀的?”

白玉笙道:“我叫白玉笙不假,可天底下同名同姓之人不在少数,你……喔不,你们要找的白玉笙是一个魔头,而我只是区区一介书生。”

言语之间,他已打量起舫中所有打量过他的江湖客,发现他们在知道他是白玉笙后,虽是意料之中,却仍颇为震惊,眼神中透着复杂情绪。他知道传闻如何形容他,江湖客对他的认识皆停留在江湖传闻,而非最真实的他。

魔头与书生,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在白玉笙看来,江湖传闻的只是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魔头,而江湖客四处寻找的也是这个魔头。他不是魔头,且隐居桃源期间读书煮茶为乐,确实算得一介书生,故而他的回答不掺半点谎言。

黑脸壮汉道:“别想骗老子,老子可聪明得很。那位使者说你是无影剑的主人,你一定就是那个杀害穆老帮主的白玉笙。”

白玉笙道:“我只有伞。”

黑脸壮汉道:“伞也能杀人。”

白玉笙道:“你说得不错,杀人的从来不是刀剑斧戟等外物,杀人的只能是人。但穆青峰不是我杀的,我连一只鸡都不敢杀。”

黑脸壮汉道:“如何证明?”

白玉笙道:“倒不如说说看,不会使剑的你,为何要争夺无影剑。”

黑脸壮汉道:“老子不使剑,但老子的拳头足够硬,一拳一个坑,老子去极乐岛也不是争夺什么破铜烂铁。”

白玉笙道:“那是为何?”

黑脸壮汉道:“老子听说白玉笙现身淮南,于是日夜兼程赶来,穆老帮主于老子有恩,老子找白玉笙是为替穆老帮主报仇。”

此言一出,白玉笙却是想起一个人来。

七年之前,他曾在七里镇酒肆外遇到一名酒客。那名酒客喝得醉气熏天,受樊不凡挑拨后当街拦住他,想要杀他为穆青峰报仇。当时他以“白玉笙已被樊不凡所杀”为由,骗过那名酒客。

往事如烟,萦绕心前。

抬眼望去,黑脸壮汉竟与那名醉气熏天的酒客有着惊人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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