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下。
雷辰琛右手挑着纯黑色手机,左手捏着钢笔,翻着我是爷们我怕谁的朋友圈,面上已幻化出几种颜色。
“啪。”
他把手机放在书桌上,而后轻呼一口气,脑海里想着和慕轩和的谈话,左手里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慕清浅对于自己来说,始终就只是个孩子罢了!
雷辰琛套上钢笔,骨节分明的大手合上文件夹,而后关上台灯,拉开门出去。
慕清浅第二天起的很早,因为她发现决战高考的日子像轰炸机快要落到她头顶。
第一次,她觉得时间宝贵!
早上吃饭的时候,慕轩和见慕清浅顶着两个黑眼圈,很心疼但更多是欣慰。
“慕清浅要注意身体,一定要休息好。”
慕清浅听到这句话,立马浑身打了鸡血,嘴巴咧开,“爸爸,您喝粥,我会注意的。”
慕轩和夹了个水晶饺子,放到慕清浅的碗里。
慕清浅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到学校的,反正半睡半醒之间,坐在课桌上。
李雅琪的视线已经几次落向点豆豆的慕清浅,“慕清浅。”
慕清浅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浑身一个激灵,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凳子响亮的倒在地上,“到。”
“下课,到我办公室。”李雅琪说完这句话,而后继续讲试卷。
慕清浅打了个哈欠,弯腰把凳子搬起来,坐上去。
不过这一下,慕清浅的瞌睡虫全特么死光了,全班同学的X光线效果还是非常好的。
下课后,慕清浅火速的赶到办公室。
“李老师,我那个是早上起太早了,实在忍不住才点豆豆的。”
慕清浅伸手挠挠短发,面上挂上不好意思的微笑。
李雅琪放下手里的书本,“慕清浅同学,现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
“谢谢李老师,我会的。”
经过上次事件,慕清浅对于李雅琪的好感刷新,言语较为轻松,“那要是没其他的事儿,我就先回去补觉去了。”
李雅琪坐到办公椅上,看着正向抬腿欲走的慕清浅,“等一下,还有事情。”
慕清浅抽抽嘴角,瞅向李雅琪,“李老师,您请说?”
“那个三位同学的家长委托我,为上次的事情向你家长请求撤回诉讼,所以能把你家长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李雅琪犹豫不决的把这句话说出来,然后征求慕清浅的意见。
慕清浅收回视线,而后垂下眼眸,她应该给李雅琪一个面子,上次至少维护了自己。
“可以啊。”
慕清浅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大叔的电话号码,快速的记下,而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笔筒里的笔,写下一串数字。
慕清浅把笔插回笔筒里,“李老师,那我走了。”
“嗯。”李雅琪拿过那张纸片,嘴里喃喃自语。
因为骆棠的离开,慕清浅形影单只,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看着别人三三两两,心里好想她。
她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立马发过去一张泪流满面的图片,想等着某人安慰自己。
这个安慰她放学就等到了,当时她站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接。
“我要飞得更高……”
慕清浅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果然是骆棠那厮,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喂,请问您找哪位啊?”
骆棠躲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听着慕清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眼眶里的泪珠儿成线的往下掉,她用手紧紧的捂住手机喇叭,平复自己的心情,故作愉快的开口道,“我找一位叫慕清浅,请问您认识她吗?”
慕清浅抬手挠挠头发,“人精,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我好感动啊。”
慕清浅知道远在美国的骆棠,时间可是完全和这里颠倒的。
“感动就好,那我挂上,继续约会周公。”骆棠压抑着内心的翻江倒海。
“好滴啦,拜拜。”
慕清浅刚说完,对面就传来嘟嘟声,看来骆棠那厮一定是梦游给自己打电话的。
她挂上电话,司机正好赶来,她拉开车门坐上去。
不过刚跨进家门口的一瞬间,就听到房间里隐约的哭声,她换鞋的脚一顿,扶在鞋柜上的胳膊碰到青花瓷摆件。
“砰!”
地上一片狼藉,慕清浅跳的老远,惊恐的张个大嘴巴子,盯着地面。
“三小姐,您没事吧?”佣人赶紧过来询问并快速的打扫地上的碎片。
慕清浅闭上嘴巴,“家里出什么事情呢?”她说完,手指着一个方向。
女佣抬起头来道,“三小姐,老爷出事了,今天突然昏迷过去,送医院去了,夫人说病情恶化。”
如果说,当初慕心告诉她慕轩和得肺癌是晴天霹雳,现在这句话就是噩耗。
慕清浅的心口迅速的泛起疼,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击溃着她的大脑中枢,她身子摇摇晃晃,一下子瘫倒在门边。
“三小姐,您没事吧?”
女佣见慕清浅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夫人,夫人,三小姐不好了?”
沈琴从厨房里跑出来,赶紧扶起瘫坐在地上的慕清浅,“慕清浅,你你你,去快去叫胡医生去。”
慕清浅隐约记得眼前一黑的时候,耳边传来这么一句,在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而后踉跄着下楼,只见餐桌上坐着慕心一个人。
“醒了,就来吃早餐吧,爸妈还在医院,吃完饭我们就赶过去。”
慕心连头也没有抬,只是小口喝着碗里的粥,神色平静。
慕清浅没有说话,转身回楼上简单洗漱换身衣服,再到楼下的时候,慕心已经吃好在等她。
“二姐,我没胃口,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好。”
两人让司机送到海城第一人民医院。
慕清浅和慕心赶到的时候,病房里站着满屋子的人,白茫茫的一片全是医生护士。
“慕夫人,您要做好准备,慕先生时间不多了。”
胡安之伸手拍拍沈琴的肩膀,而后带着一群医生和护士离开。
沈琴坐在床边,握着慕轩和的手,低声啜泣,听到胡安之的话后,便嚎啕大哭起来。
慕清浅扑在慕轩和的怀里,眼眶里的眼泪渗进被单里,她慢慢消化医生的那句话后,抬头。
“妈,我要给爸爸转到国外去看病。”
慕心只是趴在沈琴的边上哭泣,两人听到这话,都抬起头来看向慕清浅。
“慕清浅,让你爸爸安安静静的走吧!”沈琴含混着眼泪说出这句话。
“不,我们不能放弃爸爸,妈我们把爸爸送到国外吧?”慕清浅再次要求。
“慕清浅,没用的,放弃吧,让我们好好的陪着爸爸最后一程吧。”慕心抬起头来说道。
慕清浅看她们两人一眼,起身向外走去,来到主任医师办公室。
“胡叔叔。慕清浅坐到椅子上,叫他一声。
胡安之摘掉脸上的金丝眼镜,重重的叹口气。
胡安之不仅是慕轩和的主治医师,更是慕轩和的朋友,慕清浅来慕家的两年见过他很多次。
“胡叔叔,您一定有办法救爸爸的,您一定有办法,我求求您。”
慕清浅紧紧的抓着胡安之的胳膊,眼底布满血丝,不断的涌出眼泪。
胡安之伸手拍拍胳膊上的小手,“胡叔叔对不起你。”
慕清浅的手一滞,望向胡安之的杏眼死灰一片,她动作滞缓的放开胡安之的胳膊,机械的起身离开。
沈琴见慕清浅回来,惨白的一张脸,眼底划过一丝得意,“慕清浅,过去吃点东西,你昨天晕倒,慕心说你早上没吃东西。”
慕清浅机械的点点头,却是走到慕轩和的病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旁。
“爸,我给你唱首歌好爸爸坏爸爸好不好?”
“您以前最爱听的。”
“您不说话,我就当您同意了。”
慕清浅自言自语,弯起杏眼。
她抽泣鼻子,开口道,“我有一个好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好爸爸好爸爸……”
她依稀记得五岁之前,每一次她只要做错事,她就拉着爸爸唱这首歌,一直唱到他严肃的面孔上笑起来。
只是五岁之后,她再也没有唱起过这首歌,因为再也不是当初,所有的爱从那一刻开始渐渐变成了恨。
慕清浅唱完,傻呵呵的笑起来,“爸爸,我唱的比十三年前好听了,是不是?”
慕清浅收起笑,“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恨您,我恨您和妈妈离婚,我恨您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而我什么都没有,可是我不恨了,却是拿您的生命作为交换,为什么?”
慕心在旁边只是冷眼看着,偶尔掉几滴眼泪出来。
沈琴起身到走廊外,擦着脸上的眼泪,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后,面上的伤心不复存在,“遗嘱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呢?”
慕轩和是在第二天的午夜走的,心电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响声,沈琴叫来医生。
医生宣布脑死亡。
慕清浅那个时候已经没有眼泪,她只是紧紧的抱着床上的慕轩和,不让任何人把他带走,可是她已经几天没吃东西,抢不过那些带着口罩的人,她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傍晚,窗外隐隐泛着黑,楼下传来哭声和嘈杂声。
她撑起身子时,女佣推门进来,穿着一身黑衣,手上端着晚饭。
楼下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便更清楚的传到耳中。
“楼下?”
“三小姐,今天老爷出殡,楼下都是来送老爷的客人。”
慕清浅呆呆的低头,找地上的鞋子,可是头又开始晕起来,险些一头栽地上。
女佣眼疾手快的扶着她,“三小姐,您多少吃一点,不然老爷在天上会不安心的。”
慕清浅在女佣的搀扶下,勉强的坐到椅子上,低头把米饭往嘴里塞去。
她不能让爸爸在天上还为她担心。